作协的“门槛”有多高？

最近有作协人士提出，网络作家入作协可以“降低门槛”。一直被称为“写手”的网络作家终于修成正果，笔者不禁为他们高兴。然而，网络作家对此却反应冷漠。据报道，网络作家“江北南”告诉记者：“我对这样的搞法不以为然，什么网络写手加入作协，表面上看是作协降低了门槛，其实是作协与当代年轻人写作严重脱离的表现。”有的网络作家甚至气愤地说：“降低门槛的说法，是对网络作家的侮辱！” 网络作家为什么如此冷漠甚至气愤？如果换位思考，似乎也不难理解。首先，“网络写手”这个称谓本身就表示不承认网络文学创作者的“作家”身份，不承认他们具有作家实力和文学追求。其二，降低门槛的潜台词是，网络作家的作品与已入作协的专业作家相去甚远，需要降格以求。“降低门槛说”蕴含的“高贵蔑视”，使网络作家们无法平心静气地接受。 笔者以为，这暴露了计划经济时代形成的作协体制与文化市场飞速发展的现实已经脱节。随着互联网的迅猛发展，以网络为重要平台的中国文学展现了无限扩容的创作空间；大量非专业的网络作家构成了宏大的创作群落，以惊人的创作速度和情感力度，彰显了参与生活的即时性、互动性和社会责任感。然而，某些文学话语权拥有者，却忽视了这一崭新文化现象的出现，忽视了网络创作群体的力量。 仅就笔者接触最多的网络诗人而言，我以为，网络诗歌已成为中国诗歌的主流。 2008年5月汶川抗震抢险中，互联网成了最快捷广阔的信息平台。网络诗人在震后迅速作出反应，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壮观的诗歌书写。新华网、中国网、新浪网等纷纷开设抗震救灾专题，人民网“心系汶川”征文稿件中70%是诗歌。抗震期间最热传的诗歌《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也来自网络。在《诗刊》工作十几年，笔者对诗歌抱有职业的冷静，但这次阅读却再也无法控制住感情，一次次关闭电脑，害怕泪水流淌到触摸屏上。这些与抗震报道同步、与救援勇士进军同步的诗歌，写出了13亿中国人的热泪、热血与热忱。与前线的十万大军相比，这支诗歌大军同样值得尊敬。是他们，借助互联网向世界发出了中国的坚强声音。 然而，抗震热潮前后，某些作协领导和作家的表现，却令人失望。 其一，山东作协副主席王兆山词句“纵做鬼，也幸福”，令网友大跌眼镜。 其二，最近媒体爆出贵州文联副主席刘世杰雇网络写手为“枪手”，遭网民喊打。（ 《北京青年报》2009年3月24日） 身为省级文联副主席、著名作家，居然堂而皇之地掠夺网络作家的创作成果，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作家？而事件中的所谓“枪手”言美芳在面对记者时说：“我是单亲妈妈，独自抚养一个14岁女孩，目前房子是租的。”笔者相信，如果不是出于母亲的责任，哪个作家愿意出卖自己的著作权和尊严呢？ 其三，近日宣判的贪官作家李风臣，其“中国作协会员”和“国家一级作家”名号来源，遭媒体质疑。 据媒体报道：李风臣系济南市商河县原县委书记，被查出曾买官行贿，又曾“受贿679万元、708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作为贪官，李风臣知名度本来不高，但“贪官+作家”的反常搭配激起了网民的愤怒。 李风臣也确有惊人之举。2005年至2006年一年间，他就出版了7本诗集。李风臣不仅有光彩照人的作家称号，还得到了作协最高权力机构的认可。原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吉狄马加盛赞：“李风臣在那样一个沸腾的时代，不仅以他的诗歌表明心志，更以他不懈的人生追求，迈上了一个个昨天的台阶，从而成就了他的今天。应该说，他的诗集就是他的人生笔记，他的作品就是他内心的独白，他的语言就是他灵魂的舞蹈……这些充满着真情实感的作品，造就了一个不俗的人生。”（ 《经济导报》2005年8月19日） 其实，早在2005年接受记者采访时，李风臣就坦白地说：“一个优秀的诗人成为一个优秀的县官很难，但一个优秀的县官成为一个优秀的诗人也许并不特别难。” 李风臣的回答，应该说确是他“内心的独白，灵魂的舞蹈”。有了权力和金钱，作家美名唾手可得；而一个网络诗人，不要说当官，就是加入作协还要等到降低门槛，翘首盼望恩赐。这是何等强烈的反差！贪官作家李风臣的“不俗人生”，就是“诗歌换权力，权势换作家”的典型演绎。 在某些文学权威心中，由“纵做鬼、也幸福”的“鬼词”作家担任作协领导，不是降低门槛；将雇用枪手、一字不写而大言不惭的主席作家奉为“德艺双馨”，不是降低门槛；让“贪官作家”成为“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也不是降低门槛，而一谈到接纳创作力旺盛的网络作家加入作协，倒是纡尊降贵、降低门槛了？！笔者不禁要问，这道门槛，究竟是什么门？是以人品立身、靠作品说话的“文学成就门”，还是以金钱开道、凭权位衡量的“文学权势门”？

                                                                         阎延文 《诗刊》编辑部副主任、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