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饿了,我没去吃早餐,也不想动。我只是蜷在这里,胡思乱想。
想着他在上班时会不会也在想我。想着他是不是也心绪不宁,无法集中精力。可是我想到,一会他下了班,我又会再见到他,心就雀跃起来。然后我再想,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我又再次难过起来。
接着我又想,我为什么会这样爱着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愿意为他来,为他走,为他违背一切,为他躲到天边。而他为什么也会同时深爱着我?
其实我们的相聚真的很少很少,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我们一共见面才三到四次,而中间又间隔了八年漫长的岁月。
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解释不了,爱情是这世上最不可解释的东西。
情,起之不知所以,故而一往情深。
我一个人走在这条完全陌生的大街上。
踯躅街头,很自由,很写意。
宽阔、干净的街道,大片围起来的楼盘,还有远处被开发了一半的青山,这是个生机勃勃的城市。
摩托车到处穿行,公车不靠站停走,行人随意穿越马路,这又是一个发展中的城市。
步行十分钟,就觉得累。当年每天早上起来跑八百米的少女早已无踪。
我去洗头。
一个男孩帮我洗,他让我挑发型师。
我说就那个女孩吧。
这年头,各种行业,早已不分男女。为了生活,女人可如男人一样强悍,而男人也可像女人一样温柔细心。
烫染着爆炸头,接驳着一截长发,粘贴着假睫毛,穿戴着大耳圈。时尚、不羁、年轻、这是个美丽的女发型师。
“你是在这里住的吗?”
“不是。”
“那你是来这里玩的吧?”
“嗯,来看望朋友。”
“从哪里来呢?”
“广州。”
“我好喜欢你哦,姐姐。”叫我姐姐,嘴巴真甜。
“喜欢我什么呢?”
“觉得你独特。喜欢你的打扮与流露出来的气息。我也想变成你这样。”
“是的,是一种味道,一种味道。”她忽然说。
我很开心。我是肤浅的。有人喜欢我,我自然就开心。
从小,我就知道,我不是长相非常漂亮的女孩。从小,我就知道,有一种潜伏的美丽,比表面的美丽,更有杀伤力。从小,我就努力让自己长成为风情万种的花枝,如果遇不到懂得欣赏的人,那我就孤芳自赏。
自尊、自信、独立,一个女子理应如此。
电话响了,他问我在哪里。
我说在一个万信佳旁边的发型屋里洗头。
“天哪,你怎么跑那里去了。”他说。
听着他的声音,心很轻,轻轻的微妙,丝丝扩散。我抬起头,刚好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隐藏不及的笑意在绽放。然后我呆住了。
“是你男朋友吗?”身后美丽的发型师捕捉到我的变化。
“不是。”
“我还以为是呢。”她对着镜子里面的我抿了下嘴。
“是我爱的人。”沉吟一下,我回答她。
或许我让她困惑了,有点迷茫的大眼睛看着我。我笑了笑,然后付钱走掉了。
他待会过来。他很快就下班了。一会我可以见到他。
空气是这样清新,阳光是这样妩媚。别问我是谁,我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别说现在是哪一天,我也不想知道今宵何年。
他说与我到市里去吃饭。虽然已很饿,但都只是小问题。
他拖着我的手。我们并肩而走。
这种感觉如此熟谂。百转千回,寻求的也不过是这样的相伴相随吧?
湘妃楼。
他与我去吃他的家乡菜。
可是点菜的时候,他点的都不是太辣的菜。他时时照顾着我,知道我受不了太辣。
他坐在我的对面,终于可以好好地端详他。
粗散的眉毛,微凸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唇,干净的手指,不吸烟。
原来也不过是如此普通的一个男人,不一定比得上生命中其他的匆匆过客。可是,问题是,他笑了,我会跟着笑;他蹙起眉头,我会跟着难过。而此刻,他坐在我的对面,我的心是如此的安祥。
想起从前。从前我与他说很多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拒绝他。
可是后来。后来我却愿意付出一切来交换他,但已徒劳。而此刻我依然愿意背负一切后果坐在他对面。
多么的滑稽,讽刺;多么的伤感,无奈。
不爱的时候,一切都是问题;爱的时候,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挽起袖子与我喝汤。
轻言细语、相视而笑。我的心,真真切切地快乐起来。
电话不停地响。我的同事不停地向我问询一些公事。那一头,才是等着我回去继续的生活。终究是要走的。我的心,又真真切切地悲伤起来。
多少年了。我多少年没有这样真真正正地开心过?我又多少年没有这样真真正正地伤心过?
饭后,他用开水送服药物,他在吃药。
他与我说过,他为什么要吃药,可是我记不住。只记得他说,血液里缺了一种东西,如果不吃,就会没有力气。
我们有时确实很陌生。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生命或者其它方面的健康。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何现在依然单身,到底是家里有人在等他他不愿回去,还是真真正正的单身?
我很想知道,但我并不追问,真相有时是残忍的。而所有的一切,如果他想告诉我的,他自然会说。
生命短暂,我们仅活在此时此刻。
这世上,没有比他更痴心的人;这世上,也没有比他更负心的人。而我们,有时却又何其的相似。同样的长情,却又同样的理智;同样的痴心,却又同样的都是负心人。
吃完饭,我们回宾馆睡觉。
我们都很困,一下子进入黑甜的梦乡。
可是电话不停地响,像个抓住我不放的恶梦。
醒来的时候,头很晕。
看着陌生的环境想了好一会,才忆起自己身在何方。室内很暗,不知道外面是否全黑了。
一转身,看到了身边的他。
满满的一腔爱意,开始蔓延。
他就躺在我的身边,如此温暖。我可以随时钻入他的怀内;我可以随时搂住他的脖子不放;我可以随时轻啃他的唇;我可以随时与他纠缠。
多少温柔与触动,多少激情与暗涌,它们纠结着我。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种感觉,让我沉沦。
我的泪,轻轻地淌了下来。
也不是没有经历的人了。这么多年来,面对太多的挫折与困难,我早已学会不流泪。
可是,在我最亲最爱的人面前,这么多年来,我仍然是个爱哭的人。
这一切太美,太伤感。
就算生命在此刻终结,又何憾之有?遗憾的只是,生命要继续往前走,而我们不能把它放弃。
我轻轻地摒着呼吸,收拾情绪。
我一哭泣鼻子就会塞,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哭的。他会笑我这样不懂事,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哭。他会难过的,如果看到了我的眼泪。他会心疼的,如果看到了我这样的难过,这样的伤感。
悄悄地抹去泪水,再去抱住他。他也是醒了的,是什么时候醒的呢?真好,他一点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