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难忘的草本--含羞草

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表扬某同学的作文里写了个精彩的比喻句，她把自己的姐姐比作含羞草，表现姐姐怯生生的个性。大伙儿当场就反对，理由是比喻很蹩脚，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含羞草，这样的比喻让人产生不了联想。于是，语文老师做了一番解释，还担心我们不懂，便找出一本《小学生百科知识》读本，让我们看含羞草的图文。

我从没有见过含羞草，看了书上的图片，我想起了最常见的龙珠草。回家扯猪草的时候，我格外留意，发现龙珠草就用镰刀碰碰它，它一点也不害羞。仔细比较，龙珠草与含羞草差别还是蛮大的。含羞草瘦弱，叶片轻薄，龙珠草壮硕，叶片厚实。

我在六年级的时候，观察一位退休老师的花圃，发现了一盆含羞草。老师说含羞草是个小姑娘。这个比喻让我不好理解，就问为什么不是个小男孩呢？老师说你看看，轻轻一碰，它的叶片就收缩了，胆子小，很娇羞的，它可不像你的脸皮厚哦。说得我真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惭愧不已。其实，含羞草不用手碰，吹口气，或者有点微风，它就会颤巍巍地摆动身姿，把全身的叶片收拢来，紧贴在枝干上，不到半分钟又慢慢舒展了身姿，恢复了常态。

在认识含羞草之前，我一直是怀疑“草木有情”的。听惯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之类的话，加之割草无数，砍柴砍树，也不见草木流泪喊疼，于是确信草木乃无情之物。见过含羞草之后，我的看法似乎有了改变，草木是有情的，只是它们不善于表达。

二十年前我在阳台上养过一盆含羞草，那是我花五元钱从路边的花卉摊上买来的。看着它瘦弱的茎，排列整齐的叶子和青绿的颜色，我不禁怜惜起它来。我想，含羞草一定是脆弱而有灵性的。它又像个病西施一样，娇羞、美丽而多情。

秋后的一个早晨，我去看含羞草的时候，忽然想起西方灵河岸边的绛珠草来。含羞草的叶子上沾着露水，在晨曦中泛着亮光，与枫露清愁的绛珠草像孪生姐妹一样，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佛家认为万物皆有灵。含羞草可以映证这一点。它默默地伫立在浅浅的泥土里，文静地展露着不胜娇羞的身影。我把它搬到书桌上，保持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与它同坐，与它对视。我细看它的每一个枝节，它静闻我深深浅浅的呼吸，各不相扰，两厢安好。

欣赏一株含羞草，是需要静气的，不能浮躁，更不可野蛮。你只有平静地保持尊重，才可以与它好好相处。它胆小，静默，警惕，高度敏感，极易受伤。一个哈欠，一个懒腰，一声叹息，一个趔趄，甚或一句厉声的话语，它都会胆战心惊地做出防备，用它弱小的叶子紧紧抱住枝干。

后来搬家了，我把养了几年的含羞草送给了学生。学生说他不喜欢含羞草，嫌它脆弱，多情，转而把它送给了别人。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时，他感觉后悔了，给我发了个信息说：“老师，我想起一句话：每临大事有静气。你送我一盆含羞草，其意就在于此吧。”

我默许，回了他一个微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