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出院后的第15天，我沉重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父亲清脆有力的声音，我的心平静下来。父亲告诉我身体在一天比一天要好，全身的水肿已经完全消去，皮肤在恢复正常，前列腺炎也不疼痛了，叫我不要担心。我又询问了母亲的病情，还是那个老样子。
说起父亲的病，让我感慨万千，心有余悸。
9月份父亲在电话中告诉我，他全身发痒，长水泡，在附近的乡村医生那里治疗，不见好转。我匆匆从洪江带了药回到家里，给父亲服用，病情有所好转后又接着复发。
10月1日，我再次从洪江赶回老家，带父亲去附近的隆回县人民医院做个检查。人民医院皮肤科的医生查看了父亲的全身后，告诉我父亲患的是剥脱性皮炎，是一种很难治疗的皮肤病，他们这里没法治疗，要我们到邵阳市的中心医院去做治疗。父亲是坚决不去邵阳市中心医院住院治疗，说在家随意吃点药打发算了。
说到去邵阳市中心医院住院，我自己心里有点发难。那么远，父亲又有股骨坏死，拄着双拐，行动不便，家里来陪护的人也很不方便。另外邵阳中心医院那里会不会接受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也是不确定的因素。此事需要再三考虑一下。
我急着打电话给远在深圳的哥哥，告诉他父亲患的是剥脱性皮炎，要到邵阳市中心医院去做住院治疗才行。我要哥哥到网上查一下有关剥脱性皮炎的病理知识，看有没有中药治疗的处方，查到后马上发给我。我想用中药尝试一下，如果不行再做去邵阳中心医院住院治疗的打算与准备。
父亲接着提出要我带他去隆回的皮肤专科医院诊断一下，到那里买点药吃，也就心甘了。我和父亲搭了个的士，马上到了这家皮肤专科医院。医院的医生说他们也没法治疗这种病，要到大医院去治疗才行。这时哥哥已给我发来治疗剥脱性皮炎的中药单子，说是效果很好的。我要求医生给父亲开一些外涂的药膏，暂时缓解一下病情，我们回家商量后再考虑去大医院治疗的问题。医生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和父亲离开了医院，顺道在路边的药店抓了十服中药，带父亲回了家。
回到家后，嫂子很快给父亲熬好了药服用。晚上，我把买回的膏药在父亲通红长满水泡的全身用手涂敷一遍，父亲感觉好得多。
3日早上起床看父亲，发现父亲的眼睛没有流脓水了，父亲告诉我，他的眼睛比昨天要好得多，额头上的皮层也软了，可以皱起眉头了。
5日早上，我起床后问父亲的病情，他告诉我，吃了中药后，晚上没有发痒，没有新的水泡长出来。我看了父亲的眼睛，比1日回家看到的眼清亮得多。
我告诉母亲要去长沙了，因为老婆与两个宝贝女儿也在长沙，我要去看他们。母亲像个小孩子似的，问我要什么时候再回来，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我对母亲说要是父亲的病情没有好转，我马上回来带父亲去医院住院治疗。
6日、7日，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回答我，说是一天比一天好，我还打电话给在家守候的大姐夫，要他再去抓十服中药给父亲服用。
8日我在长沙，去了一家公司有事，事情多，没有打电话询问父亲的病情。9日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告诉我说昨晚全身又长水泡了，痒得难受。我接着打电话给住在附近的大姐，要大姐马上去查看一下父亲的具体情况。
下午大姐告诉我父亲全身流脓水，感到很冷，在烤火。我感到事态的严重，我得马上回家带父亲去医院住院医治，不能再拖！
我打电话给在武冈市的小舅，要他去咨询一下武冈市人民医院，那里是否可以治疗剥脱性皮炎。小舅亲自去了市人民医院，说人民医院不能治疗，这种皮肤病不好治，但武冈市的展辉医院可以治疗。小舅在电话中要我尽快回来，我告诉小舅11日早上从长沙赶回。
10日我给在家守候的大姐夫、深圳的哥哥打了电话，提出父亲必须去医院住院，否者会有生命危险。电话中哥哥问到谁去医院护理父亲的问题。我知道哥哥从深圳回家一次不容易，5月份父亲住院出院后，哥哥也在家中陪护了父亲两个星期。父亲的病这么严重，到了医院如果碰到一些决断的时候，除了我，谁也做不了主，我必须守在父亲身边。我在电话中对哥哥说：“她爷爷住院钱的问题，你们现在暂时不用管，从我这里拿。我去医院陪护，等她爷爷的病情稳定了、好转了，再要大姐夫来接替我。”
随后我给家中的父亲打电话，告诉父亲，明天我清早从长沙回来带他去武冈医院住院。父亲对自己的病已经没有信心，说他不想去武冈医院住院，在家里吃点药算了，叫我千万不要回来。在电话中父亲已听我的话不太清楚，我挂了电话。我不放心，又打电话给哥哥与大姐夫、还有小舅，要他们打电话给父亲，劝劝他，要他在家里做好来医院住院的准备。很快他们的回电是父亲死活不到医院去住院，说没有必要。
我又打电话给大姐，说为了节省时间，我11日早上从长沙搭车到隆回，再从隆回搭车到双牌，让他们租个面的在双牌岔路口那里等我，然后直接去武冈，我不回双岭了。大姐夫又去了父亲那里，做思想工作，但他还是不肯，要我不要回来，他是不去的。
10日下午，我和在长沙的爱人讨论父亲住院的事情，她劝我放下心来，不要着急，父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尽力了。
11日早上6点30分钟我就起床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和租房的孩子们告别。我对睡在床上的两个女儿说：“爷爷病得很厉害，我们必须把爷爷治好。爸爸要马上回家带爷爷去医院治病，你们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听外公外婆的话。”
小女儿在沉重地点头，大女一句话“爷爷会好的”把我送出房门。
我坐了长沙至隆回8点钟的早班车往老家赶。车上，父亲打电话来了，我挂了回拨。父亲在电话中大声对我说：“你今天不要回来，我是不去的。”
我说已经在路上了，不住院、病怎么会好。我很快挂了电话，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
由于父亲不想去医院住院治疗，大姐夫请他不动，我只好到了双牌转车，又往双岭村老家赶。13点我在村口下了车，拨通了大姐夫的电话，要他叫个面的过来，马上去武冈市的展辉医院。
走到家门口，瘦小的母亲在门外走来走去，很焦急的。一看我回来了，马上走向前来，告诉我父亲一直躺在床上，今天早上还没有吃什么东西。我对母亲说，马上去医院住院治疗。这时大姐也匆匆来了，我要大姐快点给父亲收拾去住院的衣服，毛巾。
我没有进父亲的卧室看他，但父亲能感觉到是我回来了。父亲看到大姐进卧室帮他收拾去住院的衣服，哭着起床了。大姐劝父亲不要哭，好好的哭什么呢。我口渴了，站在客房倒水喝，我不知父亲为何而哭。我喝了水，父亲也举着双拐艰难地走出卧室。我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全身肿得很厉害，已经面目全非。我找来父亲住院要用的身份证与医保本，这是报账要用的。
等大姐收拾好父亲要去医院住院的行李，大姐夫也来了。父亲是股骨坏死，加上病重，走路已经很艰难了，是大姐夫搀扶着他上了面的。我没有对父亲说什么话，大姐站在我面前说父亲是不想去的，他认为自己的病没法治疗好。我对大姐说：“我们去了医院，父亲的病要是没有治好，我们做子女的也心安理得了，不能由他说不去就不去。父亲的病没有治好，走了，母亲一个人怎么过，她会急死的，马上跟着他走。我们只有把父亲治好，这个死结才能解开。”
我要离开家门的时候，快八十岁的老母亲依旧像个小孩子似的，站在我面前，用一双无奈的目光看着我说：“你们都上武冈了，家里谁来管我？”
“我一个人去武冈市里陪她爷爷，大姐与大姐夫在家，白天大姐给你做饭吃，晚上过来陪你睡，你不用担心。”我马上走出家门，也没有回头看母亲一眼。
车上父亲已经喘不过气来，他穿了两件棉衣，戴着毛线帽，还感觉到很冷，要我把车窗门关好。父亲告诉我，他在家里已经穿着棉衣烤了几天火了。我知道父亲已经快不行了，到了病危的边缘。我拨通了小舅的电话，说下午3点30可到展辉医院。
一路上，我没有和父亲多讲话，只告诉他，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诉我。
3点钟30分，我们正好赶到了展辉医院，小舅已在医院门口等候多时。我发现小舅看了一眼父亲，叫了一声“三姐夫”后，再也不敢看父亲第二眼了，因为父亲的脸部确实可以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很快近七十岁的大舅也来了。在舅舅与表妹夫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办了住院手续，住进了病房。医生和我说了，父亲的病很严重，能不能治好，需要住院治疗观察，大家都没有谱。我特意叮嘱了医生，父亲以前检查患有糖尿病，但不能吃降血糖药，否则会血糖过低，产生生命危险。
11日父亲进行了两次连续输液，医生在下猛药。每次的用药，我都仔细看了。点滴从下午5时一直到12日凌晨1点才打完。我咨询了父亲的反应，用药后已经感觉不痒了，这是好的开始。但父亲的眼睛一直闭不上，打瞌睡时，双眼张得很大。父亲全身的皮肤已经硬化，嘴巴张口吃饭都痛得厉害，张不太开。父亲全身因皮肤干燥而开裂，我拿了烧伤膏，给父亲涂敷，缓解疼痛。
12日早上醒来，我查看父亲的眼睛，已经没有脓水流出，但父亲还是感觉很冷。上午，大舅与小舅来了，父亲对着他们又哭了一次，说放心不下家中的母亲。后来在武冈的姨妈带着表姐表妹也来看父亲了，父亲又哭了一场。我在一边对父亲说：“大家来看你了，好好的，要哭什么呢！又不是癌症，你怕什么呢？”
下午，我打电话给湘潭上班的三姐，还有在家的二姐。电话中我告诉二姐：“我知道你们都忙，姐夫也在生病，有自己的难处，但父亲病重住院了，要告诉你们有这么回事。”
父亲的病在一天比一天好转。第三天，医生提出父亲的人体蛋白蛋过低，需要补充，但这种药很贵，不能报销的。我对医生说：“该用的话还得要用，你们医生看着办吧。”
后来父亲总计用了四瓶人体蛋白蛋，感觉精神要好得多，身上的火气在回升。到了17日，我打电话给家里的大姐夫，说父亲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要他18日早上来接替我，自己要回怀化上班了。我又打电话给哥哥，要在洞口带小侄儿读书的嫂子回老家照顾母亲，直到父亲出院回来，因为大姐夫来了武冈，大姐家里有两个小孙子要照顾，一个人在家抽不出时间来管母亲。
18日上午10点30分，大姐夫从家里赶到了医院，我把住院的一些事情和大姐夫做了交代。在床边，我和大姐夫、父亲三人又说了半个小时的话。我要父亲平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一旦出了问题，会把子女搞得很被动。我们这些70后的农家子弟，上有老，下有小，从不指望从父母亲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们最大的愿望是父母亲身体好，父母亲的身体好是对子女最大的贡献。父亲几次催我快点走，怕我赶不上去怀化的车。
父亲是10月24日出的院。出院后，父亲因为前列腺炎厉害，拉尿疼痛，加上皮肤没有完全恢复，每天早上总是喘不过气来，又让我担心了一个星期。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父亲出院后，皮肤病会不会再次发作，要是再次发作，按照医生的话是没法治疗了。
这些年来家中双亲年老多病，很多次把我压得出不过气来。每次邻居看到我时，说我又回家看父母了，我笑着和他们说：“自己的父母亲，自己不回家看看，人家会回家帮你看吗？”
让我感到轻松一点是，前两年大姐从深圳回家了，大姐家离得近，常常帮父母买生活用品。他们老人一有什么急事，大姐他们可以第一时间马上赶到。这些年只是辛苦了大姐，大姐对父母的付出最多。我有时对身边的两个女儿说：“大姑妈一个人在家照顾爷爷与奶奶，是在帮爸爸与妈妈减轻负担，记住以后大姑妈老了，每年要回老家看看你们的大姑妈。”
我不知道后面等待的是什么，有时真不敢去想象、去面对，但心中有一个信念，要想办法留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