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感动

深 夜 的 感 动

 洪心琴

高考题型突变，为使学生尽快适应新高考，我必须赶紧编写符合新题型的复习材料。这样，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每晚都要十一点后才能离开学校，这就有了我和那位老阿婆的相识。

第一次看到那位老人，是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准确地说，是晚上十一点半。学校门前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夜深了，师生都休息了，超市也关门了，超市门前就会有店员清理出来的一堆垃圾：包装盒、易拉罐等等。那晚，我离开办公室，走出校门，一眼就看到超市门前有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垃圾堆里扒拉着。等我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位七八十岁的阿婆，她正把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废纸、易拉罐装进随身携带的大塑料袋里。“这是谁家的老人？家住哪里？为什么要半夜出来捡垃圾？”我心里嘀咕着，但并未停下回家的脚步。

接下来的两个夜晚，我几乎是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看到老人做着同样的事情。她的脸上没有哀怨，没有无奈，她平和地、专注地重复着简单的动作，仿佛她不是在捡垃圾，而是在从事无比伟大的事业，在采撷心中无尽的希望。“那支撑她在深夜从事这伟大事业的希望是什么呢？”我心底突然有一种想要结识她的冲动。

第四个晚上，我关上电脑，准备回家。就在我从电脑桌前站起来的时候，我的眼光无意间落在了电脑桌旁的一堆旧作业本上。我不假思索，将它们捆好，走出校门，将那捆旧作业本递给蹲在地上的老人。老人站起来，并没有立刻接过我手中的那捆东西，而是看着我，满脸狐疑。我两眼迅速地给老人做了个全身扫描。她的脸上布满皱纹，那纵横交错的皱纹裂得很开，使她满脸都长着嘴。她穿着一件单衣，裤腿太短了，刚超过膝盖，脚上是一双旧凉鞋。南国晚秋的深夜，颇有几分寒意，她的穿着明显过于单薄了。我说：“阿婆，这个给您。”阿婆迟疑了一下，接过我手中的废旧作业本，不好意思地朝我一笑。这一笑牵动了老人脸上满脸的嘴，每一张嘴似乎都在诉说人生的艰难。她把那捆废旧作业本放进塑料袋里，一边向我连声道谢。我的心一阵酸楚：根本就不值钱的东西，竟让她感动得如同得到了巨额财富，看来，捡垃圾的收入对她真的很重要啊！从那以后，我就有了一个习惯，收拾家里的或是办公室的废纸废书，隔几天就给老人送去，我和老人就这样慢慢熟了起来。

一个多月后，还是在晚上，我将编写好的资料做了最后一次校对，然后拿上挎包，提上早就捆好的一卷废纸，满身轻松地踏上回家的路。和往常一样，在老人接过那捆废纸时，我看到了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以及她那浑浊而感激的双眼。不过，这一次我没有马上离去，我想跟老人聊几句。

于是，我知道了她家远在江西的一个小县城，儿子、媳妇都已病逝多年，他们离开人世时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儿子能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可老人却坚持着要实现儿子、媳妇的遗愿。她靠捡垃圾的微薄收入，让孙子念完小学又念中学。今年，她的孙子已上到高三。她不听亲朋的劝阻，卖掉破旧的祖屋，托人买了从化的户口，把孙子转学来到我们学校，并在学校附近租了简陋的房子，这样，她可以一边照顾孙子的饮食起居，一边捡破烂，赚几个辛苦钱。她说：“我起早贪黑，为的是我孙子有饱饭吃，能安心地读书，他可是我们家的希望啊！”

听了老人的话，我不由对她肃然起敬，多么坚强的阿婆！可有一点我却想不明白，于是我对阿婆说道：“阿婆，你真了不起！可是，你为什么舍近求远，这样开销不是更大吗？”阿婆说：“老师，你不应该不知道啊。外面的人都说从化中学好，每年高考都有好成绩，让孙子来这里读书，我才放心。”说到这里，老人的双眼漾出无限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我的孙子就上大学了，再过几年，他就出息了，再娶个孙媳妇儿，我们家就兴旺了，你说是不是？”我赶紧说：“是的，您的孙子一定会考上好大学，一定会有灿烂的前程！”随即，我从挎包里拿出一本《新高考题典》，放到老人手中，说：“阿婆，这本书给您的孙子，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请您告诉他，有位洪老师在为他加油，为他祝福！如果英语需要帮助，随时欢迎他来找我。”老人拉着我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望着老人，我一下子找到了自己要努力工作的一千个理由。如果说以前的努力只是为了对得起良心，如果说以前我也曾萌发过这么辛苦值不值得的疑问，那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要坚守这个平凡的岗位，不仅是为了一份心安，更是为了一份责任，因为我们的肩上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我的汗水，我的艰辛都太有价值，因为有千千万万个像我这样平凡人的付出，明天的太阳才会发出更明亮、更耀眼的光芒。如果说以前的我总觉得自己很卑微，那么现在我却想大声地告诉全世界：我骄傲，因为我从事着一份美好的事业；我自豪，因为我任教于一所备受称赞、令万千学子神往的学校！

那一夜，一向失眠的我睡得很香，很踏实。睡梦中，我看到了学校挺拔伟岸的木棉、枝繁叶茂的古榕；我闻到了学校里芬芳四溢的玉兰花香……

好一个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校园！

注：这是十二年前的真实故事以及我当时的真实感受。

洪心琴：湖南武冈人，55岁，中学英语高级教师。发表教育教学论文二十多篇，独立编著《高中英语语法考点难点精解及应试策略》等三本教育教学著作，曾任《名家指路》、《金榜一号》、《金版学案》、《三维设计》等丛书的英语学科主编，主编了一百二十本教辅书籍。曾在《湖南经济报》、《今日女报》、《广州青年报》《湖南作协网》发表过小小说、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