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卦”趣谈

    虔诚的善男信女往往要祷告神灵，祈求攘灾弥祸、避凶趋吉，祈求国泰民安、人兴财旺等等。而要想知道神灵是不是承诺了诉求，就得从禀卦中获取信息。

    卦是人们和神们交流沟通的工具。禀卦就是向神灵禀告。

    常用的卦头尖底齐呈牛角状，合二为一，多以材质较缜密、贵重的松节、樟木等为原料雕琢而成；上品要算檀香木料的，琥珀色，纹路清晰，玲珑剔透。据说新卦须在菩萨神坛前打磨开光，并且一次性连续卜出阳卦、阴卦、巽卦三种卦象后方才灵验；尤以在祝融峰老庙中南岳圣帝法座下开光过的为最佳，老家的信徒们每年要去南岳进香，往往顺便要“请”一副卦回来。

    三种卦象很容易区分：阴卦双面伏地，阳卦双面向上，巽卦一伏一仰。卦象显示的信息内涵各有侧重：阴卦一般表示神灵已经感知或起某种震慑作用，阳卦主要显示或吉或凶的征兆，巽卦则表示神灵承诺庇佑，俗称“保卦”。

    每逢初一十五、菩萨诞辰或庆神娱鬼之类的祭祀活动，人们就备上香烛纸钞，从四面八方来到庙堂寺院，朝拜神灵。朝拜有一定的程式，由寺庙里司祭人员主持。在神坛上照烛上香摆上供品后，朝拜者需虔诚地跪在蒲团上，俯伏在地，行叩首礼。祭祀人员就煞有介事地向虚空中的神灵禀告参拜者的籍贯、姓名以及所属的城隍社主庙号，奏明奉上红烛宝香楮财三牲酒醴聊表虔诚之心，敬请各路神圣下驾神辕灵驹莅临宝鸭炉前受纳信香。

    禀明缘由以后，要验证信息反馈的灵验度，于是卜卦，若是神们英灵感知，请降下阴卦。卜卦的捏着卦尖，抛掷在地，呱嗒声中，显出卦象，若是阴卦，说明神灵已有感应并愿意欢喜领纳供奉，定然会威灵显应。接下来就要为每一个前来朝拜的求保卦，务要降个巽卦才放心。最后，还要为这个朝拜团队的全体人员消灾弥祸求一个阴卦，又要恳请为大家人兴财旺赐个阳卦。

    卜卦时，三种卦象出现的概率是不同的，巽卦最容易卜，占六七成，很能满足善男信女们祈求得到庇佑的心理需求。即使不能有求必应，只要三卦能中，也算应验。

    有的司祭者能说会道、出口成章，比如给人求保卦时，就禀告说：信人弟子某某富贵有缘，求赐巽卦昌保。而当呈现的是阴卦，就会解释说：阴卦，菩萨暗中荫庇；若又是阴卦，又宽慰：一阴二阴，万事吉庆。同样，呈现第一个阳卦，就说大兴大旺；一连两个，就用一阳二阳、万事吉祥的韵语来圆场。要是三卦卜中的，反而更好，说是能保得信人周全圆满，反正会给你一颗定心丸吃。

    神们对人们的诉求一般还能有求必应，按需求呈现相应的卦象，让人得到相应的心理安慰，眉开眼笑，皆大欢喜。不过也有特殊情况，仿佛菩萨故意要和人们捉迷藏、逗乐子，让一些痴迷者哭笑不得。据说三卦卜不中者，再强求也不灵验了，可能预示着某种不详。有一回，有位善男在求保卦时，三卦未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有不甘，坚持再卜，直到卜了十余卦，忏悔认罪、以头撞地额头都磕出血来了，也没能求到一个保卦。人们都为他捏着一把冷汗。见识多一点的司祭就会开导说，面对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菩萨也许不能全部兼顾到，一定是菩萨暗示你，前途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要你自己努力去争取罢。这人也彻悟了似的，认为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听天由命照常生活，结果平安无事。而另一位患病的信女求的每一卦都如愿，回去后不久就亡故了。据说偶尔会呈现一种卦尖双双竖立在地片刻不倒的卦象，叫做顿卦，主着凶兆。日常生活中称求人办事对方“打了顿卦”，就是绝对没有通融余地的意思。

    据考证，民间这种简易的卜卦形式，是从《周易》八卦演变派生简化而来的。禀卦这一民间文化现象，不能一言以蔽之曰是迷信活动，它有着复杂的历史渊源和现实诉求。

    以湘西南地域为例，这里有着较浓郁的巫楚文化氛围。巫楚文化是一种具有原始宗教意味的区域性文化，是一种人类原始遗风的存留。这一古老而边缘的地域文化又分很多分支派系，如以湘西为主要发源地的傩文化，以新化为发源地的梅山文化。而这一地域与湘西和新化比邻，不可避免地渗透着傩文化和梅山文化的元素；同时，由于民族的大融合，这一地域也必然濡染上正统的儒、释、道三教文化色素。于是各种因素、色彩相互影响、兼收并蓄，形成独具地方特色的“泛神信仰”氛围。而据笔者所知，该地无论哪种教派，以禀卦的方式与神灵交流都大同小异。因此不能设想，几千年浸淫沉积而形成的独特卦文化现象能在短暂的历史时期内消弭殆尽。尤其是在偏远的农村，生产力相对低下，经济发展迟缓，现代化的幸福指数和安全保障系数也不尽如人意，乡民们在无奈之中，借助神灵寻求精神慰藉的诉求，也就无可厚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