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听说的石羊 （四）

很久很久以前，江东林家有个叫林石的石匠，娶邻村熊氏女为妻，生下一个十斤重的胖小子，一时在附近传为佳话。要知道，刚生下的婴儿，六七斤重的，就算大的了。夫妇俩将孩子取名林魁。 

这林魁刚学会走路就有一怪异的举动，总是拿父亲凿下的小石子去填檐坑水坑尿坑，你把石子抢了，他又去捡，不允就哭，声音特别宏亮。大人小孩都知道他这举动后，便经常逗他。二岁那年，林石老婆带他去码头洗衣服，他便捡遍附近的石子，全扔到码头的水里，水花溅到妇女们的身上脸上，他在岸上哈哈笑！

自从到了一次江边，小林魁便被迷住了。每天天刚亮他就朝江边跑，风雨无阻。除了林石凿下的石子，路边的、田堘上的、人家屋宅周围的、小水沟里的...塞满口袋，捧满双手，全部投向码头。一直到他十五岁那年，码头被填掉了一床晒席宽！

方圆十里都知道有个填江的林魁。兴许是受他的启发，一些有声望的人组织了一百个壮劳力，开始在林魁填江的地方修桥。

刚开始比较顺利，因为附近山上大大小小的石头很多，马驮肩挑，几天时间又向河面推进了一床晒席宽。 接下来遇到的事就令人头痛了:石头成百上千地投进水里，就是不见冒出头来。有人猜测江底有阴河，不见底的阴河。但有人反对这种说法，理由是如果有阴河，水不是全从阴河流走了，那下游怎会有那么汹涌的水呢？有人猜测水底有万丈深的壕沟，并且是斜的，投进去的石头被水冲走了，只有投放巨石，才能逐渐填上来。可人之力量，端抱不过百余斤，百余斤的石头也没有多大呀！何况江边离山边，东岸近千米，西岸也有二三百米。

众人知难心散，林魁劝住大家:再深的江河也有底的，假以时日，一定能把桥修起来！ 十五岁的林魁当然是大汉子了，比那九十九个男人任何一个都要高大。力气呢，至少抵五个人。人们奇怪他哪来那么大力气。有天吃午饭时，一百个人头只点到九十九个，人们很轻易地知道，是林魁不见了，大家便约定，悄悄寻找他。最后在一条窄深的水沟里找到他，他正左手一条缮鱼，右手一条蜥蜴，血糊糊地吃得津津有味！ 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水里还是不见石头满出来！人们没有耐心了。

“再坚持十天，就十天！”林魁劝说大家， “我有预感，石头要露出水面了” 没有人相信他。 “这样吧，如果十天后还没有动静，这桥我也不修了。 ”林魁说。 也许是早就注定这桥修不成了。雨时断时续地下过了八天，终于天晴了。林魁赶紧催促大家上工，可到了第十天下午，落水的石头，还是没有现出水面的影！ 已经是辛时了。开始有人收拾工具了。

太阳西斜了，洒向人间满目霞辉，宽阔的江面 照得通红。有人朝江中扔了石子，江面便红波 涌动，简直太美了！

又有人向江中扔石子，那石子在水面进了又出出了又进，七八次后终于沉下水去。那叫打水漂，就是拿轻薄的石块，尽量扁着平行水面用尽全力投，力越大，石块越薄，石块扁向越贴近水面，石块在水面沉浮的次数就越多，自然，看起来就越精彩！ 只有林魁没有兴致，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黑了。那就意味着要散伙了，桥没法修了。

开始有人离开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只一会儿，人们便走得差不多了！林魁终于没有忍住， “哇”地大哭起来，那声音惊天动地，走出百十步的人们，都朝林魁看。哭声越来越大，连夕阳都在江面上颤抖 ... “快看哪，那是什么？ ”有人大声喊叫。 ”快看哪，那么大个石头！“又有人喊。 林魁止住哭声，四处张望，当看到东面山脚时，惊呆了: 很大很大的石头间隔均匀地排在一米宽左右的路上，向着码头跳来...

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走了很远的人都掉回头来，又聚集到码头边。大家看着石头跳到码头前停住，正纳闷这石头怎么能走路呢？忽然一身着白袍的白发白须老人自天而降，手里挥动白道扫，将石头一个一个赶进江里。 “老爷爷，这石头？ ”林魁看傻了，刚清醒就急问。 “什么石头？那是羊！ ”老者说。

“那是羊？”众人惊呼， “怎么可能？ ” 老者把道扫递给林魁，说， “你拿着这个，你也可以的”。 “拿这个赶石头？ ”林魁说。

“不是石头，是石羊。 ”老者说， “不过，能修桥的时间只有半月，半月后会连续暴雨，还有... ” 老者突然打住了，环顾四周问， “”谁是掌事的  ？ ” 

一位姓熊的六十来岁的很精神的老者走过来。白须老者把他拉到一边耳语了一番。熊老连连点头。待再抬头看时，白须老者已不见了！ 众人如在梦里，慢慢走拢来看林魁手中的道扫。

 第二天天刚亮，林魁就拿着道扫上了山，他用道扫朝一个一人多高，几人都抱不过来的巨石一拂，那石头真跳着走起路来，真是神了！他朝另一块巨石一拂，那一块也走起来 ...一块又一块的巨石被林魁赶进资江里... 

那九十九个壮汉呢，却站在离岸五十米开外，拦住来往的女人，不让过江。任凭她们怎么闹骂，就是不让。

已经是第十五天了！江中每隔三米远都竖起了巨石。只差最后一块，桥墩就齐了。 林魁无比兴奋地将巨石赶进江里，一时玩兴上来，纵身跃上石背，拿道扫拂着石的后面，就像骑马人用马鞭抽打马屁股。突然，晴朗的天阴了下来，对岸，一个穿红裙子的少女向江边飘来，巨石刚好停中位置，林魁傻看着红衣少女，身体跟着巨石下沉，接着，巨石停止下沉，林魁身子僵硬地匍匐在石背上，他的背，刚好与东西两块巨石持平...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可是林魁，已经变成了石头... 林石夫妇闻讯，哭得死去活来。

“我应该听白须老者的话呀！不该让外甥女去江边，林魁一定是动了春心啊！”熊老捶胸顿足长叹！ 

人们在那些均匀的巨石上架起长木板，那便是最早的石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