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子婆失踪(结束篇）

     猛子婆烧香用了不少钱，这两三年下来，差不多把前些年做媒赚的钱用光了，日子过得很拮据，虽然她在信用社有一笔两万的存款，但一直舍不得取出来用，也许她觉得这笔钱要留到最重要的时候才用的。
       猛子婆重操旧业，但是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变化快，还是她太久不做媒了，现在重操起旧业来真是困难重重，最近几单“业务”竟然没一个成功的，甚至有些继续做不下去的感觉，这点是猛子婆始料不及的。但猛子婆是一个好学且勤于思考的人，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与细细思考，她发现现在的年轻人去外面打了工，见了外面的世面了，恋爱观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都是自己寻找自己的真爱，都不喜欢做媒的方式了。猛子婆的做媒事业看来也走到尽头了，她想了想，也就释然了，社会变化快，媒婆在当今社会没有了市场，现在靠做媒来混饭吃，难哪！ 
       猛子婆因为没什么钱，也好久没有吃过肉，最近一段时间她甚至连油都吃不上了。于是她硬着头皮去找他的儿子们，可是没有一个儿子肯给她，一个个凶狠对她吼着：“你烧香烧得好嘛，把钱烧完了。现在到问起我们要钱来了，我们就是不给，饿死你算了！”
       猛子婆心里那难过是不言而喻的，养了一群不孝的儿子，是她这辈子最失败的地方，最可怕的孙子孙女这一辈也全跟着变坏了。老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天，猛子婆把前一天的冷饭全部刮到碗里，再从坛子里拿出几个酸辣子吃起来，就当是今天的早餐了。她看到儿子儿媳们在那里争吵着什么，实在看不下去，心里堵得慌，就捧着个碗，来到院子里听一群人在那里吹牛。这时猛子婆的八岁的孙子就过来问她要糖吃。
       “奶奶连饭都没得吃了，哪有钱给你买糖啊？来，吃个酸辣子吧！”猛子婆就夹了个凑到他嘴边。。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孙子竟然理都不理，还粗暴地一挥手把酸辣子打落在地，“什么鬼辣子，难吃得要死！还好意思给我吃？猛子鬼奶奶！”猛子婆气得直想吐血，挥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孙子哇哇大哭起来。此时，猛子婆媳妇就跑出来跟猛子婆大吵起来。在院子里，猛子婆跟儿媳之间争吵太常见了，一时间吵得整个院子鸡犬不宁。猛子婆不甘示弱，越吵越起劲，可是她的几个儿子儿媳全跑出来骂她，她渐渐地招架不住了。 
       这种事情发生在猛子婆的家里是太常见了，这些年有哪一天不重复演绎着这一幕呢？人们习以为常，也不方便说些什么。吵完了，猛子婆儿子儿媳走开了，人们又接着就说起笑话来，猛子婆擦擦眼泪，叹叹气，慢慢吃完一碗冷饭，顺便把碗扔在地上，人便坐在条石上听大家说笑话，听了会，心情好了很多。不过她再没有心情做主角讲笑话吹牛了，她只是静静地听，有时傻傻地笑一下。
        院里人有个习惯，在农闲时候，每家每户的妇女就聚集在这里织炮仗，插饼，这样大家聊聊天，就不会沉闷，过得也很开心。一整个上午妇女们在聊着天，猛子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直到大家吃了中午饭了，她还在那里呼呼大睡 
      下午，猛子婆接到满儿子打来的电话，他在广东找到一个本地老婆，准备过几天结婚，算是做了上门女婿吧！猛子婆兴奋得不得了，她一直最担心的满儿子也要结婚了，那就没有什么事让她担忧了。于是兴冲冲回了家，从箱子的最底下拿出存折，去信用社把全部积蓄两万元钱取了出来，准备把钱全部给满儿子。 
       一想到要出远门，她不免有些担心起另一件事。之前有一次去南岳烧香，一群不孝的儿子就把她的鸡鸭全吃了，两头肥猪也被卖了，但她回来后没有分到一分钱。猛子婆想起就伤心，于是就把一头猪和几只鸡鸭赶到邻居家，托其照看喂养。
        第二天猛子婆便启程前往广东了，她等到开往县城的车，一上车，大家好奇问她：“猛子娘娘，你一身的香气冲鼻子呢!打扮得这么漂亮，要哪里去啊？”

      “哈哈哈,我满仔在广东讨到一个本地婆娘,定在星期天结婚呢!”猛子婆好像怕人家听不见一样，兴奋地声音像一个大喇叭传遍了整个车厢。
     “ 哦,恭喜了！有个这么能干的仔，有福享了，你这次可以好好看一下外面的世界，吃吃海鲜，住住星级酒店！对了，你媳妇是广东哪里人啊？”
        人家这么一问，猛子婆还真是想不起来那个地方了，那等下要怎么买票呢？她拍了拍额头，又自言自语起来，哎，我这个猛子婆看来是越老越猛了。等下一下车就要打电话问下满儿子才行，也顺便问下他给娘老子安排了哪个星级酒店，有些什么新奇把戏呢？婚礼会不会比头次隔壁院子风佗的要隆重气派？
        猛子婆于是又幻想开了，等明天到了广东，儿子及儿媳妇一家人热情地接待了她，安排她往在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吃着精致的海鲜，漂亮又孝顺的媳妇，开着车带她去外面看风景。
        下了公交车，仍然沉浸在美梦中的猛子婆像吃了蜜一般，笑得不知几开心，走到车站旁边的公用电话处打电话给满儿子。
“仔啊，你给我安排的那个是什么星级酒店？什么东西都有吧？要是全部有的话，我那床旧毛毯就用不到了吧？”猛子婆太兴奋，一股脑想把她的全部想法全说出来。 
      “什么星级酒店啊？我没有给你安排啊，我老婆安排你睡我家院子里的地板啊！”满儿子诧异得很，想不到老娘竟有这样的怪想法，在农村呆了一辈子的老太婆竟然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莫不是发梦吧？
猛子婆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算不住酒店，儿媳妇家的别墅那么宽大，随便临时加个床也可以啊，为什么偏偏要我睡到院子里的地板去呢？那不是跟乞丐睡街上没有什么区别了？再说她家的狗都要睡床了，我还是堂堂正正的亲人——新郎的亲娘老子啊？这样子像话吗？
        猛子婆发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慢慢把电话挂了。不过还好，她的另一个儿子老七也在同一个镇打工，于是她拨通了老七的电话，老七一听火了，“你来我这里睡，我这里挤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是找老满吧！”不等她说下去，“啦”地一声将电话挂掉了。
        猛子婆打完电话后，陷入绝望之中， 在家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好货，天天偷拿她的东西和钱，动不动就骂她，这哪是做儿子对娘老子的行为，简直是猪狗不如！在外打工的儿子呢，猛子婆从内心感觉是会好一些，但通过这两个电话，猛子婆真的看透了这个世界的人性，看透了所谓的母子情。在猛子婆看来，儿子们就算偷鸡摸狗，做尽坏事，人见人恨，就算再差劲在做母亲的她看来，仍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而她在所有的儿子看来是一个负担，一个累赘，甚至连乞丐也比不上。她想到了可怕的将来，将来她去世了，甚至会不会被抛尸野外，任野狼吃掉？
       猛子婆买了票，早早上了卧铺车，挪到最后一排靠边的位置上去了，然后用被子捂着脸，就一劲地想起了很多事情来。这一辈子，她吃尽了苦头，终于辛辛苦苦地拉扯大了一大群孩子，到头来，却做不到老有所依，不知不觉，两行热泪奔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车了缓缓驶出了车站，望着一个个熟悉的街景一一倒退，她的心隐隐作痛，仿佛一切留恋的东西都离她远去。车子上了高速公路，眼前的景色让她越来越陌生，那车开足马力，风驰电般冲去，只有忽忽声在耳边回响，
         她希望车子开慢一点，不要那么快到达那个陌生的地方，那样她会一切无所适从，甚至会崩溃的。她害怕见到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她仿佛看到所有人对她品头论足，对她指手划脚，所有的人都远离她这个来自湖南农村的老太婆，她怯生生地把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交到满儿子的手上，可是他在得到老娘的钱后，就变得陌生起来了，好像和她根本就不曾认识一样的。到了晚上，她睡在那院子的角落里里，任蚊虫叮咬，或者被风吹雨打，。 
         她希望车子能慢下来，然后再转头开回武冈，她恨不得马上钻到属于自已的那间阴暗的小屋里，在那里她可以呼呼大睡，继续在梦中和观音娘娘交流。那样的日子相对来说是平静安逸，不会被人看不起，不会被人欺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猛子婆想累了，眼睛睁不开了，在忧虑中沉沉睡去。在梦中，观音娘娘又来找她聊天，让她受够了人世间的痛苦，希望她能选择一条更好的路，不要再痛苦下去了。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灯全亮起来了，司机一个劲地叫：“到了衡阳了。吃饭的吃饭，解手的解手。”猛子婆一听是到衡阳了，又想起刚才观音娘娘的话来，是不是暗示她不要去广东了？
对了，珍姨和她那个香队的一帮朋友不全是衡阳的吗？猛子婆就着灯光掏出了皱巴巴的电话记录本，她最后一个下了车，不过没有进饭店，而是悄悄绕到车子后面，在黑暗中沿着马路走远了。她没有再上车去广东，也没有再回到武冈，直到现在仍然没有。
         直到现在，好几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消息，猛子婆就这样离开了她生活了一辈子的熟悉的老院子，离开了她的那间阴暗但亲切老屋子，离开了她所有的亲人，她的失踪像一团谜雾一直围绕在人们心中，久久不得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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