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村
(杂谈) 文/黄三丛
俗话说,一树结果,有酸有甜。比喻兄弟之间性情、品行、处境不同,有优有劣。同理,同出一源的村寨之间,也有高下之分。
笔者要端出来说事的这两个兄弟村,一个叫大井,一个叫大塘,三年前一向难分伯仲,偏僻闭塞、贫穷落后。它们同在一条狭长的山沟里,同被一条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蜿蜒穿过。因为只是千万普通村寨之二,名不见经传,鲜有新闻价值,轮不到政策倾斜扶助的份儿。春风难度玉门关,两个村的青壮年男女大部分外出打工挣钱养家糊口。然而,近年来大井村有了时来运转的势头,沿着乡村公路修筑了三条宽阔平坦的砂石村道,把该村星罗棋布的七八个自然村串联起来,为“要想富”打造出硬件基础设施。
原来,大井人竟然是沾了一位大人物的光。
早在四十多年前,大井村也迎来了社教工作队(又称“四清”工作组)。其中有位大学生,被分派到一户贫农家里实行“三同”,即同吃、同住、同劳动,有经受锻炼接受教育、了解民情体察民意的双重意义。当时百姓普遍清贫,红薯杂粮瓜菜是主食,吃米饭成了打牙祭的奢侈享受,而该大学生“三同”的这一家是贫雇农根子,更加赤贫得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愁下顿,床上九团烂棉絮,头上却扣着党在农村紧紧依靠对象的光环。好在那对贫农夫妇心地善良,可怜见这么一位细皮嫩肉的娇贵大学生“光临寒舍”,实在过意不去,并没有遵照组织的指示,以“教育者”的身份居高临下,而是比对待自己的儿子还上心。大学生交给他们每月的生活费(30斤大米的粮票,24元人民币——其时生产队1斤粮、8分钱一天劳动值),基本上专款专用,保证他的伙食供给。自家人每餐吃杂粮,大婶总要用个铜罐给他煨一碗米饭,不时炒点荤菜扣在饭碗底为他改善生活。大学生和住户一家几乎每次餐前要发生争执,对大婶让他违反纪律享受特殊照顾的行为提意见,发抗议,拒绝用餐。大婶对他讲的革命大道理总是当作耳边风,只认一个理:你是娘的心头肉,政府的宝贝,他们把你交给我,要是有什么差池闪失,我一个老婆子哪里有脸面见你爹娘,哪里对得住政府?大学生每次总要被大婶暖心暖肺的话语激动得热泪盈眶。最终,他和大婶达成妥协,铜罐煨的饭让他和年纪相仿的她儿子一同吃,他也吃一些杂粮添补;用他的生活费定期买点肉食品,一起打牙祭;为了暖和起见,让她的儿子与他同床睡觉。即使如此,他依然受到悉心照料,每天深夜开会回来,等待他的是烤得焦黄喷香的红薯,烧得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平时缝补浆洗,熬药喂药,关怀备至……他真正与这家住户融为一家亲了。社教结束后,他还经常保持着与这家人保持联系。
这位大学生后来当上了副省长,仍然不忘曾经用辛劳与汗水呵护自己成长的患难之交,1975年春从百忙之中故地重访,拒绝了市、乡各级的高规格接待,驱车直奔老住户家。大叔大婶业已作古,他亲临坟墓祭扫。见这家魂牵梦萦的住户以及整个村庄山河依旧,面貌未变,感概唏嘘不已,当即资助了昔日同睡一床的兄弟一笔钱,以作生产成本;回到省里后,在自己的审批权限之内,划拨50万元资助该村修筑了那三条串村公路。
再说大塘村,文革时期也接收过一个大人物。可那是个掉了价的走资派——前副县长,纯粹是被下放到最艰苦的地方接受批斗和改造的。他住的这家贫农,并不十分拮据,衣食基本有着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善待一番落难的号称走资派老干部,根本不会受到什么指责。可是这户人家路线斗争觉悟很高,自认为肯接收他已经给足了面子,所以生活待遇就老实不客气了,借口春荒夏旱,青黄不接,每顿不是红薯土豆就是蚕豆麦子。晚上等那个走资派去一间破烂的土砖屋闭门思过了,他们一家老小就用他付给的生活费买来鱼肉解白天的饥荒。不出一个月,这个走资派就被改造得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以致他走后人们在他住过的破屋板墙上发现一首打油诗:饥肠辘辘,你瘦得了我的躯壳,却饿不着我不屈的灵魂。虱子跳蚤,你咬噬得我的皮肉,休想侵蚀我顽强的意志。批斗辱骂,你伤得了我的面子,永远玷污不了我高洁的操守……
后来这位走资派官复原职,不久又春风得意升迁到地区当了经委主任。早些年在关系风盛行的时候,大塘村有人忽发奇想,试图通过他的关系为村上批点资金改善农田基本建设设施,可大部分人了解他的人格和他在这里遭受的苦难,不做非分之想。坚持去的人走了石灰路,虽然也受到他的接待,却以按方针政策办的堂皇理由挡回了要钱的手。从此大塘人谁也不盼那只阳雀叫,村上至今旧貌未曾变新颜,几个自然村的人出入要走一两里路才能搭上汽车,建房子离不开肩挑背抗,充其量只能靠马驮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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