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儿
父亲是个非常严厉的人,脾气有点暴,生气时说话声音特别大。小时候只要父亲说话的调门一提高,我们就不敢吭声了。我们要是不听话,母亲就说再不听话就告诉“恶霸”了,我们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了。
但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就只打过我一次,原因是我私自下河洗澡。父亲用他的腰带(热天系在腰上用来擦汗和洗澡的)把我绑在柱子上,非要我保证以后不再私自下河不可。我犟,说什么也不答应,只是一个劲地哭。父亲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我的,因为我的顽劣,弄得父亲真的很生气,声音也随着提高,抓住我就是一顿臭打,把一旁的姐姐们也都吓坏了。母亲一看父亲真打,慌忙前来救驾,看到我屁股上的红红的手指印,埋怨父亲打得太狠。父亲见母亲埋怨,心里也有点后悔了,他便开始教训姐姐们——看着自己的弟弟挨打也不出来护着。他哪里知道,姐姐们自己都害怕得不得了。
学费
父亲虽然不怎么管我们的学习,但我们读书要交的学费从来没有耽误过。父亲为我们的学费伤透过脑筋,尤其是在弟弟和我上初、高中后。
记得我上高二的那个秋天,快开学了,父亲接连好几个晚上都外出借钱,但最后还不够,父亲便决定把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花生先扯来卖。
忙活了几天后,父亲便领着我上街去卖花生了。孩时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很爽快的人,每次跟父亲上街,不管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总发现父亲比别人容易成交,原因是他可以多一分钱买,也可以少一分钱卖。不过,那一次父亲却变得格外的计较起来,为了多卖一分钱一斤,居然和别人讨起价来,甚至连求人的话都说出来了,结果好几次都没有成交。我站在旁边感到非常难过,恨不得有个洞立刻钻进去。
好不容易把花生卖了,我们便回家去。经过一家小餐馆时,父亲放慢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又大踏步往前走。记忆中,父亲每次上街,都要到餐馆里喝五毛一斤的散装酒的,我便对父亲说您去喝点酒吧。父亲说不喝了,家里还有很多活等着去干。我知道,父亲这是托辞,我分明看见他的喉咙在吞咽着口水,我的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助人
父亲是个热心肠的人,所以人缘特别好。父亲不知在哪里学到刮痧法,每到夏天总有人上门来找他刮痧,随叫随到,不计任何报酬。有外地来的游商,父亲也乐意让人家留宿。
以前的家乡古风纯朴,村子里有哪家盖房子的,都是请人来帮忙,管饭就行了。现在时兴点工或包工,反正都得付钱了。父亲只要人家开口,哪怕再忙也会帮上几天,不太忙时就主动去帮,他说那是种出去的人情,到时自家要求别人帮忙就好办了。父亲每次给人家帮活总是尽心实力地干,比干自家的还卖力,别人能挑一百斤只挑八九十斤,他是能挑多少就挑多少,从来是不遗余力的。父亲每到晚上回家时就感觉特别累,要我和弟弟给他捶捶背。喜欢哼点小曲的父亲,第二天照样唱着歌去帮人家。
戒酒
从我能记事开始,父亲就喝酒抽烟了,特别好喝酒,可以说嗜酒如命。记忆中,有好些个晚上因为醉得厉害,姐姐们便到屋后的山上去摘樟树叶来给父亲醒酒。因为长期劳累过度和无节制的喝酒,父亲五十岁后身体就很快垮下去了,风湿痛、前列腺炎,很多毛病都出来了。医生说要戒烟戒酒,这对父亲来讲是很要命的事情,努力地戒了几次,都是身体好一点又犯了戒。最后发展到头晕,走路都没法了,原先以为是贫血,后来到县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脑动脉硬化。酒是非戒不可了,父亲这回是自己下定决心,酒是彻底戒掉了,后来连烟也戒了。好烟嗜酒的父亲不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做寿
父亲的身体不是很好了,时不时要犯风湿的老毛病,因为脑血管的疾病没有完全康复,一到傍晚就头痛,非抹活络油不可,所以我每次回家都带好些活络油给父亲。
尽管如此,父亲依然闲不住,所有的地都没有荒芜,甚至有别人不种的地他都拿来种。我们劝他只要种一点菜来吃就够了,不要那样去忙碌了,但他总是不听,说他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动一动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可我们总担心他一干起活来就什么都忘了。
操劳了一生的父亲,在那年春节步入了古稀之年。老爷子和我们兄弟俩商量说,村子里老人大寿近几年时兴宴请乡邻,他七十岁时也想好好操办一下。
我知道他那是要给我们兄弟争面子,我们那里流行崽女能干有出息才为父亲做寿的说法。其实在我们乡下,宴请乡邻是一件费力又陪本的事情。不比在城里,订个餐馆酒店什么的,时间一到都去吃就行了,而且还可收很多的礼金,不会亏本的。在乡下得提前几天准备,宴请者累得半死。乡邻去吃酒席,一般是一拨人按行情掏钱封一个红包,几块、十几块的都有,其余的钱全都用来买炮竹,所以村里只要有喜事请客的,那天一定是鞭炮声不断的。
老爷子是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了,因为早就放出话去说要宴请乡邻,所以那天更是鞭炮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且父亲那天在几条冲里还开了一个先例,来吃寿酒的人每人一小袋糖果,一包白沙烟,一个八块钱的红包。
用弟弟的话说,那一回老爷子的虚荣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其实,那也是为我们争足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