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转折，难忘我的1971（原创记实文下）

回首1971年，那个难忘的岁月，留给我的欢乐，痛苦，彷徨，燥动，思考，是我人生的一大财富。从家庭走向社会，由学生成为工人，这一年，变换了时空，完成人生的大转换。

一一题记

运动

"一打三反"运动从去年开始到现在已有一年多了，在这收尾阶段主要是经济领域里的斗争，反贫污盗窃，反铺张浪费，反投机倒把，凡与经济沾边的都要人人过关。

父亲上地干校学习去了，名曰学习，实际是交待经济问题。晚上父亲回来，唉声叹气，我知道父亲在里面一定不好受，但相信父亲不会有大问题。

第二天，父亲又去了。我不放心，中午就去了皇城坪地干校那里，在门前徘徊很久，终不敢进去。

小学班上的一个同学，他父亲服务公司的一会计，因贪污了几十元，多次被审问，扛不住自杀了。

第三天，父亲过关了，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一天，小组长找到我，对我说居委会运动缺人手，把我推荐去那里了，要我马上去居委会报到。

我不敢怠慢，马上起身去了跃进居委会办公地。

居委会的地点在大郎庙内，走进狭长的大郎巷，行不远，前面豁然开朗，大郎庙出现在巷子的右手边，我走了进去，一看，左边是一个大戏台，是以前唱庙会的台子，右边一间大木房，居委会就在那里面。

进了房，见何主任坐在桌前，忙向她说明来意。

何主任身材高大，短发，大脸，大眼睛，大嘴，身上有着男人的彪悍，听我一说，马上起身连连说欢迎欢迎，又对一旁的一二十多岁男子说，小丁，他的具体工作你来安排。

丁办事员说，好，交给我，我来安排。当即给了我一沓文件，说把这些文件抄下来，多抄几份，要发给各个小组。

桌上有笔有墨，我搬过一条凳子坐下便抄写起来。

抄了几天文件，又写了几天标语，一天，丁办事员对我说，今天跟我出去处理一桩投机倒把的事。

我跟着他走了出去，来到跃进马路，在一座木房前停了下来。

我一看那屋，心里一惊，这不是彭叔叔的家吗?

彭叔叔跟父亲有交情，1961年父亲从砖瓦厂出来做小生意，彭叔叔那时也开好做小生意，1963年父亲进了单位走集体道路，他没去一直做生意到现在。两家关系很好，每年春节，父亲必带上我给他拜年。

彭叔叔从屋里出来了，一见我，一怔，又看了看丁办事员，心里明白了我们的来意。

他身体微胖，满脸红光，小眼睛，酒漕鼻，厚厚的嘴唇显示出亲切和慈祥。

丁办事员说，老彭，你要认清当前的形势，再不要投机倒把了。

彭叔叔搬来一条长凳，我俩便他家门口坐了下来，见丁办事一说，忙分辩：我哪是投机倒把呀，就是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

丁办事员说，据群众反映，你一付货郎担，走乡窜村，挣了不少钱呢。

我在一旁作笔录，听彭叔叔叫苦说我翻山越岭，淌溪过河，为乡下送点生活用品，都是蝇头小利，难保一家温饱，挣什么大钱啊。

他的情况我很清楚，他很有经商头脑，这几年下来，挣了一些钱，比起有工作的人，强多了。只所以一直不肯走集体，是舍不得丢下看得见的利益。

丁办事员跟他讲了很多道理，彭叔叔边听边点头，脸上笑着，嘴里说我听领导的，再不出去了。

我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有应付政府的一套，从六一年到四清，从四清到文革到现在，他就这么应付过来了。

临别时，我对彭叔叔歉意地笑了笑，和丁办事员回了居委会。

惊变

何主任性格豪爽，卷曲的短发显示着倔强的个性。她说话粗声大气，偶尔说一句笑话，引得大家开心一笑。

她了解了我的情况，安慰我说不要急，耐心等待，今年县里的国有企业还要招一批工呢。

听到此消息，我精神一振，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丁办事员也在等待招工，在居委会几年了，几次招工的机会都因居委会留着而失去。

希望向我走来，尽管去不了外地，如在本地参加了工作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想起了钟瞎子的断语，难道真被他说中了?

动与不动，全在天机。天机如此玄妙，命运如此难捉摸，念此顿生敬畏。

重新招工，仍要体检，我的身体能过关吗?

听说蚯蚓能降血压，我捉了些蚯蚓放在灶上烘干，碾成粉服用。

又听说生吃泥鳅能平肝火，于是开始生吃泥鳅。一条泥鳅放入口中，仰头嘴一闭泥鳅便穿喉咙进入食道再入胃，在胃里挣扎几下便没动静了。

对自已的身体还是怀疑，总以为是医生误诊，听说石羊桥那里有一军医，医术很高明，于是约了老五俩人一齐去了石羊桥。

石羊桥是赧水上的第三座石拱桥，没有渡头桥的雄奇，也没有梯云桥的美妙，平坦的公路由桥经过，看上去显得很平淡，只有看到那布满青苔的石拱，才知道石羊桥的岁月苍桑。

在桥头处找到了军医的诊所，进了门，说明来意，军医便给我认真检查起来。

经过仔细检查，军医说我的肝不太，是腹部肌肉发达，以前的医生摸到肌肉误为肝藏，所以说肝大，血压也只稍偏高了点。

从石羊桥回来，放下心来，满怀希望等待着招工的消息。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这天，我在居委会，弟弟风急火燎地跑来，把我叫出办公室，说家里出大事了。

我心一沉，忙问出了什么大事，弟弟附着耳说了一句话，我大惊，深深的惊恐使得我全身颤抖起来。

我急步跑回家，推开门，只见父亲跪在毛主席像前，泪流满面。

我搀父亲起来，问大妹呢?

父亲说被老师叫到学校去了。大妹在红星小学读二年级，这么小的人怎么会去写反标呢?

我问写在哪里，弟弟说就在厨房外的木壁上。我去了那里，已不见了字迹，弟弟说公安拍了照，已擦了，字是用粉笔写的。

惊大大祸，滔天大罪啊，如说不清楚，一家人的前途全毁了。

我对毛主席无限热爱，难道小小年龄的妹妹就如此仇恨吗?我不相信。

大妹从学校回来了，我一个劲地追问，她吓坏了，嘤嘤地哭着，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

到学校一打听，老师说后面三个字是妹妹的笔迹，只是前面二个字有点像。

在这关键时刻，出了如此大事，招工政审那么严格，我的希望破灭了。

大转折

时间眨眼到了七月，我仍在居委会做事，这天，来了二位干部模样的人找何主任谈事，二人与何主任说着时，何主任用手指了一下我，二人偏过头来望了望我。

二人走后，何主任对我说，是县里招工单位的人，她推荐了我，说我很优秀的。

何主任又对我说，你家的事我了解了，你妹妹是你妹妹的事，不能影响了你，我也对小组长说了，招工政审时，决不能提及此事。

我心里一阵感动，泪差点流出来

招工政审都要由小组长反映情况，他们的一句话，往往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我祈祷苍天，不要出什么意外。

几天后，政审表发下来，我是今年第二次填写此表了，用钢笔认真仔细地工整填写好，交给了居委会。

又几天后，去县人民医院体检，检查肝脏时，医生又是一阵迟疑，按压多次后在体检表上写下肝大1,5指。检查血压时，心里又是一阵紧张，结果是虽比上次低了些，但还是超标，医生在表格上写下如收缩压降低些，拟合格。

体检结朿，忐忑不安地出了检查室，在医院的后门处，见一比我年龄大一点的青年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水，见了我说，刚才见你在检血压，高了，我的血压本来高，多喝些水能降血压的。

我说，有这事?他说真的能降压的。

我心里一阵懊悔：早知如此，何不多喝些水。

老五没去体检，他本来是在下放之列，接到通知，他母亲去居委会说他抽猛风，上面到小组一调查，情况属实，所以去了农村也进不了工厂。

他很埋怨母亲，说如不去反咉，自己总有一个地方去。我说，也不能怪你母亲，不如

此，你咋办，下了农村，万一发病，倒在田里，水里，你不出事才怪。

见他情绪低落，我安慰他说，不要急，听说集体企业也要招工，或许他们的要求低些，你还是有机会的。再说，我也在武冈，两人在一起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在我的安慰下，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月下旬，通知下来了，我被招工到本县氦肥厂，八月六日进厂。我心里一阵兴奋，终于当上工人了。父母亲也很高兴，家里有了一个国营工人，很是荣耀。

命运的阴差阳错，本县多家国企，我偏偏安排在氮肥厂。去年十二月，我们院里的几个青年响应上面的号召，去了离城十多里的在建的氮肥厂参加义务劳动，她在劳动时笑着对我说，也许我是在帮你建厂呢。

世事又是如此奇妙，竟被她一语中的。

现在我的身份变了，心里又生出一线希望，我在等得着以后，她总要回家吧，那时我们再相聚，诉说别离之事，重续旧缘，是一件多么令人神往的事。

当上国营工人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要把这喜讯告诉在乡下的姐姐。

姐姐下放挂勾在舅舅的山岚铺生产队，我吃了早饭，便动身前去。

出了西直街城门洞不远，便进入红专巷，沿瓦屋房舍小径到了红专电站，以前都是从这条路线在春节期间去给舅舅拜年的。

走过坝下的石板桥，坝上泻下的水激起层层浪花，水雾扑面，很是凉爽惬意。

过了大片田垅，便到了渡头桥。渡头桥是郝水上的第一座石拱桥，也是唯一的一座廓桥。有渡头不渡身，渡身不渡头的神话传说。

又过了大片田垅，进入山岚铺的小街，小街很窄，卵石路，两旁是木房。舅舅的家就在小街出口处，姐姐住在舅舅家里。

我走进舅舅家，只见姐姐正在烧火做午饭，见了我，高兴地说，你来了。我把招工进厂的喜讯告诉了她。

姐姐闻讯，兴奋得满脸红光，连连说，刚才烧火时，火在笑，想不到喜事真的来了。

舅舅从里屋来，得知喜事，说，这下好了，你有工作了，可以减轻家里负担了。

吃过午饭，临别时，舅舅硬塞给我二元钱，说是我刚进厂要钱用。我心里满满的是感激。

八月六日，城里一百多名青工在皇城坪集合，按各自的单位排好队，领导讲了话，鼓励我们为武冈工业的发展做出贡献。

大会结朿，我背上被褥背包，和同厂的三十多名青工向着前面的希望健步走去。

后记

人生的大转折，难忘的1971年，在我的生命里留下太多的印记。然风云变幻，世事无常，文中主要人物的命运却是可悲可叹，生活的道路是多么艰难多么漫长。

往事如烟，如烟的往事又时时刻刻萦绕着我的心，让我难以平静。

于是，在沉思间，《往事烟尘》的故事又在我心中翻腾起来。

文/大海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