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母亲的电话时,还在为一笔烂帐对一个客户卖笑。都说政府部门的生意不好作,这孙子任凭你好话说尽,都差点跪下叫爷爷了,硬是岿然不动,末了还得再搭上一顿酒饭。
母亲的电话彻底点燃我压抑很久的怒火,我冲母亲就是一顿呵斥,埋怨她不应该不看点乱打我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歉意的笑着,末了嘱托我注意身体,作息规律些。
送走客户之后,一个人在城市的快速线上漫无目的的飞速前行,超过了一辆又一辆结伴前行的车,我们曾在某个时候不经意间邂逅,来不及挥手说再见,又告别在各自前行的路途中…
五月的城市,气温骤然升高,阳光跳跃着撒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已然有一股热烘烘的气息,仿佛能让人从中嗅到夏天的讯息。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永远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雾霾,仿佛人生的路途,让每一个仰望它天空的人都望不尽边界,反而一阵眩晕,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我已经没有再回餐厅的心情,便在就近的路口驶出了快速线,在路边的士多店买了包黄鹤楼。这个时候,回家还太早,一时竟想不起该去哪儿。
停靠在路旁,想起接母亲电话的态度,心中歉意无比,眼角变得酸酸的。摸起电话想着是不是该向母亲道个歉,终究还是没拨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和父母的交流越来越少了,即便坐在一起,也再说不上几句话。我们习惯了把想法埋在心里的最深处,而面对父母的询问,却总是不耐烦。
不是不牵挂,也不是不依恋,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都得努力的飞,向前飞。路途的风雨说给父母听,只会让他们更加揪心。
父母真的都老了,老在旧时光里,老得只剩下伫立在斜阳照耀的巷口默数着我们回家的日子。父母把爱深深的融化在牵挂中,融化在我们在家的日子里那热气腾腾的饭菜。哪怕只是一碗撒上葱花加个鸡蛋的面,一路的疲惫和辛酸都会在全家人围坐一桌吃饭的幸福中消散。而这样的日子,忽然间弥足珍贵,过去一天就少了一天。
记得前年回家过年,厨房的渗水道堵了,父亲费力撬开盖板去疏,她在一旁帮忙。通好以后,爸爸对她说,这些事情毛毛也得学着干了,以后你们独立生活再没有人帮你们了。她把话转述给我时,我顿感酸楚,转过脸去,用力噙下眼里打滚的泪水。
那些随着长大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终于会找上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听过那么多的道理,而生活和现实总让我们无能为力。
父母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即便他们再放不下我们,再想把我们庇护在翅膀下,可我们终究要独立生活,我们又能在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们放心呢?
母亲对我选择和她在一起,一直颇有微辞,父亲总是乐呵呵地劝解母亲看开。我们曾经以为我们的爱情也能像父辈们一样,也能相儒以沫的走到岁月的深处。但是时间却像一把无情的刀,把彼此都伤个体无完肤。
热恋和激情再怎么持续,总会以我们看不见的方式走入了平淡,直至消磨殆尽,如同烟花燃尽后的天空,只剩下无尽的寂寞。幸福如此短暂,失落恒久漫长,聚少离多的日子总伴随着无尽的争吵和猜疑,谁也没办法说服谁,谁都累了。
那就分吧,没有原因,没有对错,最后的耐心终于在一个彼此都合适的借口下彻底撕碎。也许还爱着彼此,也许恨透了彼此,而这份爱或者这份恨在时间和距离的跟前那么的不值一提…
那些曾经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过来的朋友们对我们的结局唏嘘不已。我的朋友们也会在聚会中安慰我天涯何处无芳草,然后把对方骂个体无完肤,觉得对方才是天下第一的负心人。我想,她的朋友们也会这样形容我吧。
我们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牵挂着对方的那一个人,五年多的感情,融化了彼此的青春,贯穿了最美好的岁月。我们曾经离幸福一步之遥,而信任如此脆弱。考虑太多,反而患得患失,结果让人更伤神。我们极力维护的,一碰即碎。这世界太大,每个人都说能遇见太不容易,而我想说,如果能猜到结局,我宁愿选择不知道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她。
最后一顿饭吃的无比心酸,太多牵挂的话或者太多的怨言都不必再说。这个在每个城市都无处不在的餐厅,见证了我们的开始,而此刻又见证了我们走向结束。
刚出炉的比萨上还留着恰到好处的温度,钟楼前的广场一如既往的喧嚣和繁华,透过餐厅的窗户,我一眼望见,在路灯之下的人群中,一对情侣深情拥吻,旁若无人,那幸福太耀眼,我别过头不敢再看。
而坐在对面的这个人儿,曾经能够让我不设防到让她掏耳朵的人,昨天之前还是那样熟悉,此刻过后也许只剩下一个再也不会去按响的号码,所以的一切,业已燃尽,都将难过的删除,不留下一丝痕迹,仿佛我的生活,她从没有来过。从陌生走到熟悉,从熟悉又重回到陌生,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仍会不经意间在城市的某个地方相遇,也许一辈子再也杳无音信,不诽谤,不牵挂,不祝福是我们对彼此最好的祝福,如同所有的执着和悲伤都最终会被时间的潮水洗涤的一干二净。
爱有多深,怨念亦有多深,遗忘那么漫长,能被删去的是痕迹,删不去的是记忆。不可携手,亦可相忘于江湖,其实浮云还是心里面,偏执骄傲到无可救药的傻孩子,我们像驴,笨到哀伤…
接下来半年的时间里,日子过得非常不顺利。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中那些难以下咽的细微情绪,就像天鹅绒枕头下的细碎豌豆,即使再小也变得格外敏感,折磨得让人难以入睡。
整个人似乎变得颓废,甚么事都不想关心,安安静静,不想说话。我的朋友们商量着小长假的出行计划,我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趣,早就计划好的某地行程一拖再拖,惹得那边的老姐大为光火。
我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单调和无聊,每天睡到早已条件反射的时间段醒来,然后洗漱吃早餐,开始又一天的工作,而下班回家的时间依然无法预测。
每一天的生活,如同一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让你连加一点糖的欲望都没有。如同一个发布N版的软件,不存在任何预料之外的bug。即使有限的修改,也只是在设定好的范围,让软件更加完美的运行。
我的生活变得波澜不惊,只是这样子的生活,真得一如表面的平静和完美呢?
我的朋友们在每一个合适的夜晚,仍然会聚会。我忽然绝望的发现,我再也插不上话,谈论的每一个话题都让我觉得那么迷茫和恐慌。于是,我只有不停地喝着啤酒,我的朋友们丝毫不为我的沉默诧异,他们认为我还在纠结着过去。于是他们又开始另一轮的说教,我只有苦笑。
也许爱情或婚姻的挫折,会让我们痛彻心扉,而爱情和婚姻真的就是人生的全部么?我想起越来越远去的梦想,那个时候,我们作着梦,关于理想,关于爱情,关于纯粹,关于环绕世界打怪兽。很多年以后,我们在深夜饮酒,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朋友们滔滔不绝的大声争论,酒精的后续效应会让他们变得更加亢奋,而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莫名烦躁。很多年前我们仰望着自己以为成功的人仕艳羡无比,以为有很多的钱一定会幸福。很多年后有些我们曾经以为不屑一顾的事情却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我在想着我是不是真的太固执了,这种固执是不是与任性有关。有一天我听到一颗种子发芽的声音,而我不知道那颗种子怎么来的,它就这么扎根在心底。只是它发芽长大,于我总是一种折磨,我便狠狠地去压着它,可是顽强如它,根本不予理会,它终是慢慢在长大,我却日夜忍受着这折磨。
我想起了在故乡时我在楼顶花池里种植的向日葵,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我是种不起向日葵的。只要有阳光的日子里,它们总高仰着金黄的笑脸,迎着太阳,不屈不挠,那么倔强和骄傲。它们的目标如此明确,那它们的生命应该不会迷茫吧?
许多年以后,我漂泊在异乡的城市,那花池里再也不种向日葵了,我回去的时候也看不到它们向阳的样子,于是那向日葵的身影从此成了我终日的念想,如同蔓延疯长的藤萝,爬满心扉。
不断滋生的负能量终于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望着不堪入目的帐务报表,我忽然觉得不能再迷茫下去。少年时期,我们尽可以设想了一个梦幻的人生,一个自由的、不剧透的、充满创造力的、不囿于成见的人生。在这个人生里,我生活着,并且幸福着。许多年后我们终会发现,其实幸福与柴米油盐,与孩子的尿片、父母的健康、伴侣的抱怨、职场的算计、酒桌上的互吹互捧、周末的麻将息息相关。我们也许不满意当下的生活,不喜欢现在的工作,而正是这份工作,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生存的物质。
这座城市永远那么绚烂迷离,日夜笙歌。每一天都会有无数的人失落的离别了这里,每一天也会有无数的人投入到她怀抱。城市一如既往,公平无私的拥抱着她怀抱里的每一个人们。而生活的路程却艰难万分,一不小心便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关于越来越远的梦,我们假定生活可以推倒重来,但是谁又能确定逐梦的路途中我们能避免夸父的命运呢?我们的生活可能不完美无缺,而梦想中的人生又真的尽善尽美么?
刹那间,我确信我大彻大悟,迷茫的时候,我们尽可以怨天尤人,如果我们任凭这些困惑占据了我们的生活,那我们只能自己责怪自己了。那一刻,我终于作了一个让我一直犹豫不决的决定。
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告诉了他我的决定。父亲很久没有说话,我知道,他知道我终于长大了。
也许我们的人生注定是充满悖论和困惑的,我们所能作的只是让它沿着预设的轨道尽可能的远离遗憾前行,幸福与否,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就像梦想不是想就能抵达一样,生活怎么能想呢,想象太肤浅了点,以至于我一直学不会好好生活,如同我总是固执的不想对生活妥协一样。
我想我所走过的路毕竟还是太短,也不够宽,所以总看不清生活的真谛。其实,有时候的放弃不一定是六月飞雪,也不是优柔寡断,更不是偃旗息鼓,而是一种拾阶而上的从容淡然。生活从来不完美,幸福没有一百分,这个世界上最不开心的,是那些想得太多的人。
洁白的云朵飘在天空中,世界生机勃勃,草长莺飞。生活中的迷茫如同空气中的粒粒灰尘,我们无法阻止它们进入我们的心田。但我们可以用广阔的胸怀去容纳它们,慢慢地,静静地,让他们沉淀下来。
那向日葵花开的季节又快到了,好想念那躺在土地里看着向日葵花朵随着夕阳落下而低头的日子,一切仿佛都变得遥远了,一切又好像从没走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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