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没回老家了,去年老婶娘八十大寿,我偕同老龚回到了阔别多年的马梓村。
我曾经断言,马梓村如果能点上电灯,除非太阳从西边出。出此狂言还得从我嫁到黄茅冲第一天说起。
“蔓子撂撂,撂到黄茅,不愁饭吃,不愁柴烧,只怕强盗。现在没有强盗了,黄茅是个好地方。”介绍人如此对我说。当时我也不知道黄茅冲究竟是在东南西北的哪一方。
我是1970年3月初离母怀,来到陌生的黄茅冲马梓村。
“天晴三天菱角刺,落雨三天冬瓜汤”,这是我踏进马梓村后的第一印象,那条不足一米宽的茅草路就是这个村里人走到外面去的唯一通道。路两边杂草丛生,中间偶尔几个鹅卵石圆溜溜的,一不小心还要葳了脚。天晴还好,一到下雨天,你就要准备一双齐膝盖的高筒雨靴,不然你整个一双裤腿就根本看不见本色了,那泥巴都溅到背上来了。谈何容易,在那年头,吃饭都成问题,到哪去有双高筒雨靴呀?有双套鞋就不错了,大多数人还是用爹娘赐给的那双光脚板走路,既方便又轻快。
最伤脑筋的还是一到晚上,到处黑灯瞎火的。丈夫从小就没了爹娘,一间破烂不堪的房子,打开房门前见田垄后见山。那时老公又不在家 ,于是天一黑,我就躲进房里不敢出门了。记得我生第一个小孩的时候,由于我既没公公婆婆,丈夫又没在家,在医院生完孩子我妈就把我接回了娘家。两个月后,我又回到那个打开房门前见田垄后见山的令我寒心的家里。一天晚上,睡到半夜醒来,一摸身边,孩子不见了,我翻身爬起,慌忙之中火柴也不见了,煤油灯也被我碰到地上去了,我的天哪,这怎么得了啊,我在摸索中找到了孩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我睡的脚边去了,还好,她睡得正香,只是屁股上粘糊糊的。于是我又在黑暗中摸到了火柴,找到了煤油灯。
一切处理完后,我呆呆地坐在床沿,任凭眼泪扑簌簌往下流,那泪……太苦了!第二天,我和妯娌间闲聊说到这件事时,弟妹说哪比得上你们娘家,他们点的是电灯哦,只要把开关一拉,满房子都亮了。哼,那是的,你们黄茅冲要能点上电灯,除非日头从西边出。说句老实话,在那时,我还真的没有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家族中来。
离开黄茅冲马梓村整整有二十六年了。现在完全不是那个穷山窝了。过去的穷,并不是自然条件造成的。其实马梓村好山好水好地方,四面环山,中间有一个大约六千平方米的田垄,从龙家桥往上走,左面靠山一条水渠从石板塘水库直流到陶家榜,右边一条小河沿山脚直到邓元泰旁边的资水河,田垄中间一条水渠修到龙家桥,进村右起管家——郑家——颜家——邓家——翁家——吴家——龚家湾,沿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管家和龚家湾中间隔一田垄,也就是对门对户的。那年头,“吃饭打冲锋,做事磨洋工”,队长把出工的哨子吹了过三四遍,人们才稀稀拉拉的从各个家中走出来,来到田里先抽袋烟再说,还有那大家做了半天事了,才从家里跑来争工分的。1983年分田到户之后,那种磨洋工的现象早已不复存在。每到开春,田垄里呈现的是一片欢歌笑语,那梨田的,坝田基的,打按夼的……忙得不可开交;妇女在田基上种豆子,栽高粱,培豆角……调侃声,欢笑声此起彼落,好一幅田园春光图。
近两年,硬化道路普及农村的村村落落,从颜家坳下来,一条水泥路直通双江坝,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凉的沙滩,荆棘丛生,黄鼠狼在荆棘丛中窜来窜去,晚上鬼火摇曳,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现在楼房高耸,商铺林立,棋牌室,茶话休闲,来自各个院落的老年人,茶余饭后都到这里来施展他们的牌技,尽情享受着他们幸福的晚年生活,好一派热闹景象,水泥路经过邓家旁边直通翁家,支线通往每个院落,交通十分便利。下面一条水泥路从管家经过田垄直到龚家湾,替代了那条泥稀烂滑的茅草路,终于结束了那“天晴三天棱角刺,落雨三天冬瓜汤”的走烂泥巴路的情景。
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我站在屋顶的平台上,环视四周,山边院落的灯光星星点点,人们吃完晚饭后各自坐在家里看电视,孩子们在禾坪上追打嘻闹,时不时传来了一阵阵欢乐的笑声。这时一阵歌声飘到了耳边:……牛羊胖乎乎,新房齐展展,床上花被窝,仓里粮满圈,银光满屋喜气多,人们梦里也笑声甜。
变了,马梓村变了!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替代了那低矮的茅草屋,从来就没出过门,从来就没见过车子的老人,望着那来来往往的摩托,面包车,小车,笑得合不拢嘴,心里仿佛在说: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车子,还能坐上车子,还能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去看看。就连我那八十岁的老婶娘跟随儿女走出这山窝里,也到过外面欣赏那五彩缤纷的世界。在大寿的那天,穿着大红棉袄,坐在堂屋里,看到儿孙满堂给她老人家拜寿,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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