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青山下,葬着几堆坟墓。
一处没有石碑的坟墓,正是我祖父的安息之地。墓后有几棵苍老的柏树屹立,静静地在夕阳的怀抱中吐气。墓身上矗立着许多东倒西歪的树枝,枝头上零零散散挂着残旧已褪色的钱纸。墓周围的杂草蔓延过盛,居然能将一个人的膝盖淹没。显然,今年清明还没有人过来给祖父扫墓,才积满了岁月的印痕。
夕阳斜斜照着,山鸟扑哧而归。我跟随祖母来到祖父墓前,正是黄昏的样子。祖母将装有蜡烛,佛香,钱纸,爆竹,牲禽的篮子轻轻放下,便拿着磨好的镰刀,弯下矮小的身子,割除坟墓旁的杂草。我则进山寻一些新的树枝,待用来挂钱纸。
父母远在广东,清明节未归。当时在校寄宿的我,并不是为了弥补父母的孝心,而是为了像别人一样过一个真正的清明,才从县城赶回老家扫墓的。
等我从山中回来时,墓四周茂盛的杂草,已被祖母清除得十分干净。若站在远处仔细观望,地面上的黄土都能瞧见。我也不甘落后,将新树枝一根根插在墓上,并挂满了一串串钱纸,以免祖父在阴间没钱花。
这时微风吹起来了,有些急促,有些寒意。钱纸也摇摆着身姿,近处的树叶呼呼作响,有点阴森森的感觉。因墓地只有我和祖母两人,年幼胆小的我赶紧挨着祖母。不时,只见祖母将盛有炖熟的牲禽的碗,盛满醇香的米酒的酒杯摆放墓前。边烧冥钱,边一张一合不停叨念。我只顾合手鞠躬,未曾听明话中内容。估计是告诉祖父,孙子给他扫墓之类的话吧!
天逐渐暗淡了下来,山的颜色变得模糊不堪了。弯月荡漾,零星闪烁,一片茫然,一片寂静。爆竹声打破了寂静的山林,野鸟也被惊飞了。我和祖母静默了几分钟,才恋恋不舍离去。在离去的途中,我转头向祖父的坟墓望去,隐隐约约看到坟墓前有一朵生命之花慢慢绽放,在月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它给人充满了无限的遐想,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这是我读初二的记忆;也是我第一次有意识地给祖父扫墓。这种满足感,总不能长久。自初二后,十多年间,我从未踏足坟地,更别提挂亲扫墓了。一想起这事,我的心隐隐作痛。而近几年来,我对祖父的思念日益凸显,以致我常常在梦中呼唤,却不见祖父应答。
有一次,我梦见自己面朝一座坟墓长跪哭泣。
“这,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流泪。”我擦泪呐喊。
环顾四周,忽发觉大白天的,坟墓旁自己一人独立。接着听到乌鸦的凄惨的叫声,我心里猛地一惊,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何时,坟墓上凭空多了一个幽灵。他踏在虚空中,容貌模糊不清。不凑上前去,很难辨清是谁?
日光收敛了一些,空气渗透着恐惧的味道。我全身汗流如雨,浸湿了衣裳。那个幽灵竟移步到我的跟前,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拔腿就跑,可是怎么也走不动。
我从不相信世间鬼神之说,可这一幕幕恰恰在我的眼前上演。我害怕,只有闭上双眼,把头埋下去,以此来消除心中的胆怯。
那幽灵问道:“你是光赟吧?”
听到这句话,我先是一愣:这个名字,是我祖父取的。自祖父离世后,这个名字,鲜为人知啊。要不是母亲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名字。当时我头回听到“光赟”这名时。我惊喜激动,连忙翻阅新华字典,查看“赟”字的寓意。可从中了解祖父对我的期盼。
每日夜晚,年少的我独自站在门前望断云端,寻觅属于祖父的那一颗星星。每逢听到“祖父”这两个字时,都会转过头看看。希望能找回祖父的影子,来慰问我的心灵。每逢见到别家爷孙两人,我艳羡不已,常常躲在一个角落黯然落泪。
我这般畅想,便鼓起勇气,慢慢睁开眼睛,呆呆望着他。他是一位老头。高大的身影,慈祥的面孔,白花花的胡子。我似乎在哪儿见过,可又记不起来了。我问道:“老爷爷,您是我的爷爷吗?”他笑而不语,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这抚摸的感觉好熟悉。可是,心里没有丁点头绪,一连串的疑问: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祖父?
当我回过神来,那位老人不见了,只看到天边一道白光流逝。我像木头一样,动也不动站在那儿。只有眼眶上,泪水哗啦啦流。一直流到梦醒。我的枕头也被浸湿了。脑海中不断回放当时的情景。场面如梦如幻,十分逼真。
祖父的记忆,如肋骨一条一条数的出来。我的思绪不断倒回。一九九二年暑假,祖父不慎摔落田埂,不省人事。噩耗传到我家时,大约下午两三点的样子。我父母让外祖父打理生意,两人匆忙赶回老家奔丧。我则留在外祖父身边。祖父最后的遗容,我也没见着。不过,我若隐记得,屋后的一只公鸡飞上樟树,大叫了三声。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是越下越大,下了整整一夜。
这些记忆,我以为是梦。后听父母提起,才知是事实。这些也只能记得个大概,恐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零碎的记忆也快要抹灭了。我曾多次向父辈们了解我祖父的性格特点及生活经历,来弥补心中的缺憾。但也只能得到一个片面的评述:
在祖母眼里,祖父是一个酒鬼。
在儿女眼里,祖父是一个懂风水,热心肠,一身正气的一个好人。在外祖父眼里,祖父是一个中学代课老师,讲话算数,敢作敢为,值得尊重的一个人。
去年,我还从父亲口中得知:祖父享年才六十九。这两年写关于祖父的文章,错把六十九写为八十,一想起来,羞愧万分。
我两岁时,祖父亡故,一张遗照都没留下。我只能从生活中虚构他的容颜,谈吐,性格。这对我而言,我是可怜的。祖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零星片段。他的音容笑貌,具体经历,具体生活,都一概不知。
至今,祖父仙逝二十余载。我只能用寥寥数字来表达我对祖父的思念!
免责声明: 本文内容来源于墨客魂 ,不代表本平台的观点和立场。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注册用户自发贡献,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武冈人网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不拥有其著作权,亦不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如果您发现本站中有涉嫌抄袭的内容,请通过邮箱(admin@4305.cn)进行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涉嫌侵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