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叔叔是我父亲生前好友,两人在上个世纪70年代是农科队的同事,交情特别好。他小我父亲十来岁,应该是五几年的。
小时候,父亲每年都会带着我和妹妹上许叔叔家拜年,许叔叔也很疼爱我们,经常给我们买礼物和糖。由于家境贫穷,我们家鲜有亲戚要走动,许叔家是例外,几乎每年都去,从未间断。
听叔叔婶婶们讲,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朋友,尤其是在县造纸厂当干部的时候,后来中年落魄了,持续且从不中断来往的只有许叔叔一人。
童年的记忆总是清晰又有些朦胧,但我清楚地记得父亲生前只有他一个好友,可以共患难,无话不谈的那种。
后来我们两家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怎么来往了。记得有年春节,我问父亲:怎么今年不去许叔叔家拜年了?父亲沉默不语。我虽然年纪小,但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友谊开始出现了裂痕。
后来父亲去世,在葬礼上,我似乎也没见到许叔的身影。
我当时年纪小,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也无暇顾及这些。
随后的岁月里,我慢慢长大,一直在外奔波谋生,很少回家,基本和老家的人断绝了联系,但我的脑海里,一直有许叔叔的身影,有他和父亲那段亲密无间友情的记忆烙印。
有一次回老家,和一长辈聊天,长辈问我:中南,你还记得你父亲最好的朋友许叔叔许满满不?
我回答:肯定记得。
长辈又说:其实你许叔一直没有放下你们,你父亲走了以后,他一直在打听你的情况,一直从我们口中了解你的下落和情况,只希望你越来越好,他看到他最好朋友的后人能平安幸福、有出息,他也就放心了。
长辈接着又说:他之所以没有参加你父亲的葬礼,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你去世的消息,你父亲生前的最后几年没怎么和他来往,是因为你父亲欠他一些钱,因为自责、愧疚而选择疏远中断和许叔叔这段关系。
我听完五味杂陈,一种复杂的情绪涌在心头,感动,伤感,不舍,惊讶,愧疚都有。
知晓以后,我凭着小时候的记忆,边开车边打听许叔叔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许叔一看是我,有少许激动,一边仔细打量着我,一边回忆起我父亲当年年轻的样子。这个年过七旬的老人。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我当时看到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想起父亲生前点点滴滴,忍不住在他面前号啕大哭起来。
许叔抱着我,说:傻孩子,我和你父亲几十年的交情,看到你长大成人,有出息,我也就放心了,虽然我帮不上你们,但我这颗心始终放不下,放不下你们一家人。所以一直在打听你们的下落,从不间断。
随后几年,我只要一回家,都会去他家,和他聊聊天,喝喝茶。当成我最尊敬的长辈。我在老家亲戚不多,他那里是我回家以后为数不多可以去的地方。
我活了四十多岁,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各式各样的朋友也交往过,身边的人和圈子就好像天上的白云一样,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身边的人大多数是生命的过客,或者价值交换的筹码,和你身份光环的交换品。
错杂的人际关系当中,只有少数人是可以交心,大多数人只是双方利益交换的棋子,各取所需罢了。
又有多少所谓的友情,经不起岁月的洗礼,利益的权衡,大脑的评判和算计。最后大家缘尽人散,天各一方。甚至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而真正能住在你心理,他又住在你心里,彼此肝胆相照,推诚相见,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朋友顶多一两个,足矣!
前段时间读历史,读到刘禹锡柳宗元的这段跨越千年的友情大为感动:他们从年少时长安大雁塔的初次见面的惺惺相惜,到中年被政治迫害被流放互换场地的肝胆相照,再到柳宗元死后托刘禹锡照顾其后人的生死相托。
几十年的患难之情,心交神会,这段友情足可以载入史册,是任何一个时代最稀缺的情谊。
真正的友谊从来都不是偶然的遇见,而是几十年赤诚相待,以心换心经营的结果。
所谓的朋友,便是顺境时我与你同在,逆境时我与你同行。任世事如何变迁,风雨同舟,携手共渡。
我无意把许叔叔与我父亲友谊和柳宗元刘禹锡做相提并论。他们是市井小人物,俗世尘埃,再普通再渺小不过的普通人物。
许叔和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农科队一见如故,成为莫逆之交。无论后来我父亲逆境落魄,他始终对我父亲始终如一,推心置腹。
虽然他未来得及送我父亲最后一程。但许叔无时无刻地关注打听我们的境况和下落,希望他能健康成长,早日成人,了却故友的最后一桩心愿。
我成长的路上他不一定帮的上忙,但一直有关注我的成长,担心故友的后人不要走弯路。有这份心足以感动我一辈子。
生死之交,半生知己。我为父亲有这种朋友感动。同时这种友情也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一种情谊。
这种感动,这份温情会一直温暖我,鞭策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