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里,
休言人生如寄。
录一曲街头清唱,
荡气回肠。
——题记
一、引子
天底下任何一个地名,究其原委,都是有点来历的。龙凤县城也不例外。
城外有山,横亘数十里,林木葱郁,幽深秀丽。山本无名,老辈人讲某朝某年春夏之间,有樵夫入山砍柴,目睹“凤歌凰舞,陶然于此”。故曰凤山。山下蜿蜒数十里长的一条河,水深流急,惊涛拍岸。又是老辈人讲,某朝某年夏秋之际,有渔翁泛舟江上,亲见“苍龙戏水,喷雪吐玉”。故曰龙河。
依山傍水的龙凤县城,连接凤山、凌跨龙河的龙凤桥,年年滋长幻想,月月萌发欲望。果真有一天,这山这水这地出了个人物——疯女,晓不得她的姓,叫不出她的名。有了她便有了故事。这故事虽只承受了县城一段短暂的历史,却连接了县城悠悠的过去和遥遥的未来。
疯女究竟什么时候踯躅龙凤桥头?龙凤人心中无底。发现疯女出现的人,是一所名牌美术学院的年轻画家。
那是有一年的红春,当凤山、龙河的缥缈晨雾、湿漉漉的水气在缕缕金光霞彩中渐渐散去,龙凤县城这方人生舞台的幕布便也徐徐拉开。
耸峙东门外的凌云塔,笑傲蓝天。巨石砌成的龙凤城墙,巍然在望,似一个偌大的四方形铁桶,将小城团团圈定;东门对着西门,南门对着北门。四个城门洞子残破,羞涩地书写着岁月的沧桑。
岁月如流,人间可否依旧?
四条正街,十六条巷子,人声鼎沸。来去匆匆的足迹,踏得那些青石街面、卵石巷筒“噼噼啪啪”爆响。没有节奏的脚步声,十有四五响进南门口龙凤桥头的米粉店。
吃早粉是龙凤县人久已有之的习惯。就连省内外也津津乐道:先有米粉店,后有龙凤县。
吃的人一多,就要排成一字长蛇阵。年轻画家也在队伍中慢慢地移着步子。
轮到年轻画家接过香气喷鼻的米粉,店里的生意经已唱尾声。他坐在桌边吃着,三五根粉丝下肚,顿觉肚内的领域开辟了新天地,不由放慢了吃速,一根根夹进嘴,津津有味地品尝,心里丝丝地滋生满足。
蓦地,耳边传来脚步声,猛抬头,见一位年轻女子站在面前,目光如秤砣似地落在他捧着的碗里。
他吃了一惊,吃惊小县城的女子这般俊俏,这般窈窕。她着灰衣蓝裤,穿一双洗得发白的黄跑鞋。简陋的衣饰,却不失她天生和谐的曲线。
他想:她是从乡下进城办事,或许钱袋被贼偷窃,饥饿难忍。济人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面对如此漂亮出众的女子?他掏出十元钱,十斤全国粮票,极客气地递上:“大姐,这是一点心意,你买点吃的吧!”
俊美的脸上是冷漠的,她的手抖颤着伸上桌面,不是接钱粮,却徐徐摸向那个尚有残渣剩汤的碗。
年轻画家只觉眼中发潮,连连颔首:“你喝吧,你喝吧!”女子颤抖的双手才将碗送近嘴边,被角落里闪出的一个叫化子劈手夺去。女子并不争抢,脸上仍是漠然,嘴里挤出一串咿咿唔唔,虽闻其声,却不解其意
。好心的年轻画家便又买了一碗刚烫好的粉,急切地环顾空荡荡的店内,在服务员帮着找寻下,才发觉那女子呆呆地站在店门边的檐下。女子接过热气腾腾的粉,筷子才动得三五下,便一碗见光。
服务员觉着纳闷,问:“你们!闹了意见?”他帮着接过女子手中的碗筷。
“她?我素不相识!”年轻画家赶紧连连摇头,他怕别人误会。
肚内有了充实感的女子,半点表示也没有。年轻画家顿感诧异。细端详那双眼睛,顿吃一惊——本应顾盼多情、闪眸生辉的眼睛,却只有瞳仁黑中夹灰,眼白白中掺黄,不黑不亮,不转不动;长长密密的睫毛本应闪闪拂拂,却如同无风吹动的两块窗帘布;眼眶内本应水灵晶莹,却成了两口干枯的深井……
年轻画家发了呆,情不自禁地一声“她”。
服务员挨近去好奇地问:“她怎么啦?”年轻画家向他耳语秘密。
“啊!”服务员溜女子一眼,如见大麻疯,反身进店赶急拴死大门。要知道,这样的角色,小城还从未有过。
年轻画家带着萍水相逢的惆怅,离开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