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的情感和性格类型,与各人血液的细微区别有关。而人们血液的这些区别,大致可分为四种“质”。我估摸自己,基本上属于“粘血质”,这种类型的最大特点是“开朗而善良,感情丰富细腻” 。便常常称赞自己,还要暗自历数体现这特点的事例。最多的事例集中在怜爱孩子上,而记忆最深的就要数“怀化救幼女”了。
那是多年前,我还是个小青年,与千万民工大军一起,步行奔赴湘西的铁路工地。却因脚伤掉了队,赶到湘西小城怀化市,已是疲惫不堪。记得是在一家大众饭店吃早饭,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悄悄凑到桌边来,瞪大一双秀气的眼睛,望着我狼吞虎咽。细看她,衣服破旧,手里还捧只大搪瓷杯,肯定是个乞儿。我心头发酸,立即将自己饭菜的一半扒进她那大杯里,又给她一双筷子。她咽了咽口水,却不吃。问她怎不吃,不吭声。又问她爸爸妈妈在哪里?那长长睫毛忽闪两下,就有大颗泪珠滚出眼眶。我决定弄清她的身世,拉着她四处打听知情者。终于在另一家饭店问到了情况。原来,这小女孩家在邻近怀化的叙浦县农村,娘已病故,爹有精神病,老打她。一支去铁路工地的民工队伍在她村里驻宿一夜,开晚饭时给她一大碗饭菜。次日天蒙蒙亮,她就悄悄跟着开拔的队伍走了。民工们直到翻过雪峰山才发现这个尾巴,唏嘘不已。但又不能带上她,正好附近有个老头愿收留,便将她交给老头了。却不料这老头好吃懒做,天天逼她来怀化城里讨饭供他吃。没让他吃饱就打她。
我决定解救小女孩,让她吃完杯里的饭,然后瘸着腿牵了她走,去找派出所。那时候虽无“有困难找警察”的口号,但人们需要求助首先就想到警察的。小女孩始终紧靠着我,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一路上不时有人愿意带走她,我只摇头,实在不放心。终于找到了派出所,进去将情况一说,几名警察全围上来了,一名女警红着眼圈将小女孩揽在怀里。一名男警则握着我的手,让我放心,他们一定安置好小女孩。我摸摸小女孩的头,掏出仅有的两块钱塞在她兜里,跟她再见,小女孩竟扁扁嘴要哭。我的眼圈也红了。
至今,我仍是忘不了当年那小女孩。尤其看到行乞的孩子,立即就要想起她来。而今天行乞的孩子又很容易遇上。一次出差省城的时候,就在火车上遇上一个,也是五、六岁左右,穿着倒还整洁,气色也不差,不像陷入困境;向一个个乘客伸出手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有两个小伙子逗她玩,她也开心地笑;小伙子给了她钱,她脸上更开心了。我身边一位跑生意的妇女说,她常坐这趟车,差不多回回看到这小把戏哩。我心里有了疑问,待小女孩来到面前,便问她:你为什么要讨钱?小女孩说:妈妈病在床上起不来了。我又问:你爸爸呢?她将脑壳一歪,一点也不伤心地回答:爸爸死了。我再问:你的衣服这么干净,谁给你洗的呀?她很快回答:妈妈洗的。我用一根指头在她鼻子上点一下:你妈妈不是病在床上起不来了吗?小女孩不作声了,大眼睛望着我忽闪忽闪。我还想继续问,她却晃着一对小辫走了。我望着小女孩的背影,这应该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可是,她怎么就不能像当年怀化的小女孩那样,在我的情感弦上拨出颤音来呢?
没想到,后来又碰上一个孩子,竟让我心生讨厌了。那是个男孩,十岁的样子,在街头向行人讨钱,身手很是麻利,瞄上一个人就飞快跑过去,缠着要钱,得了手又迅速转移目标。我是下午在上班路上看见他的。我看着他那娴熟的讨钱技法,立即觉得心里不是味道,决定躲开他。然而他已经瞄上我了,一溜烟跑过来,长长地伸出手,眼牢牢盯着我。我连连摆着手说没零钱,加快脚步要离开他。没想他一把抱住我的右腿,将身子使劲往下坠。附近许多行人都被这情景吸住了目光,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耍猴的,甚至还类似一个被人揪住的歹徒。只好掏口袋,将一张两元的零钞给了他,然后逃一般地快步走了。走出很远再回头:他又将一位少妇的腿抱住了。我实在不痛快,倒不是在乎两快钱,就觉得那男孩太横,简直横到“混”的程度了。上班的时候,我跟一同事说起这事,同事说,也许那男孩是离家出走的,让不良之徒控制了吧。我想想,也有这种可能,当初那位怀化小女孩,不就是被人控制了么。然而第二天,就在我们单位门口,我又见到了那个男孩,领着一个比他小两三岁长得很像他的男孩,肯定是他弟弟,兄弟俩比赛似地在抱行人的腿。远远的,有一个盲流摸样的中年女人,在望着小兄弟俩开心地笑。从长相上看,她是小兄弟俩的母亲可以毫无疑问。事情很明白了,这是一个由母亲率领的“讨钱小分队”。有那小兄弟俩不断地抱行人的腿不断地收钱,做母亲的一定整天都在笑着了。
我实在感慨,竟有这种做母亲的呵!
让我更吃一惊的是,这种母亲不只一个呢。前些日子,,我每天上下班都看到五、六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全是盲流摸样,在街上这里坐坐那里坐坐,悠然自得地做着针线活;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追逐着行人讨钱,不时将一把把的零钱送回到她们身背的袋子里来。其中最小的一个女孩顶多四岁,还喊着妈妈要吃糖。这样的讨钱队伍,称得上是集团军了。街头行人在这集团军的进攻下,大都扮着逃兵的角色,实在逃不掉的,只好交钱了。我是一分钱也没交,远远的躲着他们。只是望着那些拦截追赶目标的蹦跳身影,总憋不住要想起许许多多活拨可爱的身影来。
一位著名的剧作家说,他在某旅游胜地碰到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自述母亲得了精神病离家出走了,父亲到处寻找母亲去了。剧作家很是同情,给了男孩一些钱。后来,有知情人告诉他,那男孩的父母亲全好好的,专门让孩子骗游人的钱呢。剧作家大为感慨,自己编故事编出了大名声,却让一个小孩编的故事给骗了。当然,那小孩嘴里的故事是大人编的,他那一对好好的父母亲为了钱,不惜作践自己呢。令人感动的是剧作家,他说,以后碰到这种事,他还会给钱,哪怕被骗一千次,他也决不后悔。
我可是比不上那位剧作家了,我已经受过好几次骗,实在不想再受骗了。如今在行乞的孩子面前,我已经很少动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血质类型有了病变?但我的眼神是冷峻多了。面对一双双伸着的小手时,我总要看成是大人的手。就是这大人的手,不仅在残忍地扭曲着孩子的灵魂,还残忍地将我原本富有同情色彩的心搓出了一层硬茧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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