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中，那一座小木屋﹙散文﹚

林日新   湖南省武冈市泉塘中学

雪峰山深处，绿色的海洋，蓊蓊郁郁的山林无边无际。

山鸟栖息枝头，日夜鸣啼不绝，如仙乐奏鸣，婉转动听。

山风呼啸林间，四季吟诵不断，如诗人歌吟，如歌如泣。

唯有守林老人的小木屋，寂静无声，如佛门禁地，悄然如禅。

前年春天，我到山里深处家访，天黑迷路，不期撞至山林，来到小屋门前。守林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他热情地邀我进屋，替我烧火取暖，又以山肴野蔌，与我举杯同醉。是夜，山月朦胧，山风凛冽，鬼哭狼嚎，如到北国冬月，煞是可怕。小屋里却暖意温馨，宾主融融。喝酒吃饭后，谈山谈林谈天谈地谈世间谈人生，几多痴情几多坎坷几多眼泪几多欢乐几多得意几多失落。

知你生于山里，年幼而孤，靠乞讨存活，一个大风雪的早晨，你饿昏在一个小财主家门前，心善的小财主怜你无依无靠，招你为牧童，后至成年便升至长工，你为了报恩而替财主大少爷抽丁，在国民党军队里受了三年非人的生活，解放前夕随部队投诚，后参加了湘西剿匪，屡立战功，五十年代初又“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战后回国，军功章挂满前胸，金灿灿地映得你满面红光，满脸豪气，深深体会到做为一个“最可爱的人”的幸福和骄傲。然而你不愿呆在繁华的大都市，却选择了与山林为伴。林中的那棵大梓桦树上曾刻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丫丫，她就是小财主的童养媳。而在你归来时，她已是五个孩子的妈妈了。此时，丫丫的丈夫——当年的大少爷已卧病多年，为了帮他治病，你把你政府发给你的安家费全部赠予她，可你好心却不起一点作用，用完你的赠予后，大少爷仍然被死神接走了。为了帮助丫丫，你请好心人去提亲，可已成寡妇的丫丫一口回绝，当时你心碎了，当然你也知道，她是怕拖累你。因此，你发誓今生非她不娶，你决心等她十年二十年……

十多年过去了，她含辛茹苦把孩子们抚养成人，可就在她最后一个孩子成家后，她却因劳累过度病倒了，最后竟然瘫痪了。然而，此时，她的五个孩子无一个肯出钱为她治病，她当时气得想寻短见。这时，你不世俗的冷眼勇敢地把她背进山林，这间简陋的小木屋就成了你苦恋三十年的洞房。为了给心爱的女人治病，你背着她走出山林，走遍了省城所有的大医院，在耗尽你所有积蓄后才无奈地背着她回到山林。然而你仍然不甘心，当你听到山里有一个土郎中治瘫痪很有名时，你一头钻进深山，七转八拐地才寻到那个土郎中，求他拜他。老郎中被你的诚意所感动，便教你几味草药，一个配制的方子，让你自己去治，你如获至宝。从此，你每天出门一个空背篓，回来就是一背篓满满的药草：杜仲独活木瓜秦艽赤药川芎红花……

直至你小木屋前的一条小沟里药渣渣堆成了一座棕黑色的小山，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苦味。后来，你听说蜜蜂能治此病，你又不辞辛劳，远去学医，终于，你学会了“蜂疗法”，养了十多箱蜜蜂，专为女人治病。

真诚所至，金石为开。上苍终于张开了迷人的笑脸，你心爱的女人终于站立起来了。从此，小木屋里洋溢着醉人的春意……这种甜蜜的生活一直延续到前几年——那一年你俩都早已是古稀之人了。后来，她先你而去，临终时，她微笑着说要在“奈河桥”上等你三年，来世再续这段美好的姻缘……

你含泪把心爱的女人葬于小木的左旁，请人竖了一块大石碑，上面刻上女人与你的名字。

“人称我是山精呢。”你笑声朗朗，脸放红光，给我唱古老的山歌，讲山里人的故事，讲大山的传说。

翌日清晨，当我醒来，你已踏着露水迈进山林，去看守与你相依为伴四十年的山林了。小木屋悄无声息，静寂如禅。

如今已是深秋，枫叶似火，残阳如血，我又进山了，山林更加茂密了，小木屋却再也不见踪影，只是那座大墓碑上的藤蔓更为繁荣了，遮住了先前小木屋的屋基。

面对繁荣昌盛的青藤，我似乎又听到了你的笑声，你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