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一直很怕父亲，甚至有点陌生了，因为回家总也跟他说不上两句话，甚至有时候在村子里遇到，两个人多不打招呼。觉得很尴尬，在家更是没什么话说。不是因为他的威严，而是因为父亲是个本来就没话的人，从小起对父亲的记忆就不多，最早的关于父亲的记忆，那是很小的时候，我还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小手抓着他的头发，那该是多小啊，后来能自己走远点路了，父亲就再也没有这样背过我，我总是跟在父亲屁股后面，求着父亲背我，撒娇，耍赖，当所有的手段多用过之后，父亲还是没有答应我的要求，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在父亲面前我没有撒娇的资格。这也养成了我不会撒娇的习惯。直到现在。

一次，帮父亲摇蔑，以前的摇蔑机是用手摇的，靠山吃山的威溪人，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山上的竹子，从能做事起所有的小孩就要帮着家里干力所能及的活，那时的自己，其实也就比摇蔑的机器高一个头而已，因为想早点干完出去玩，便发了疯的使劲摇，“碰”的一声，本来就摇摇晃晃的机器突然倒了下来，整个的压在我身上，父亲听到声音从里屋出来，扶起摇蔑机，“啪”的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当时很恨父亲，恨极了，这样一件事情，我在心里耿耿与怀了很多年，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打我，却一句也不问我有没有受伤。事隔多年以后，我在别人的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里，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打我，其实他心里比我更怕，更担心，更无能为力。他打的是我，其实是在责怪自己。而事实上，我并没有受伤。这样简单的道理，我却要从别人的感受里去感受，自己是多么傻啊。

初中在县城读了一个学期，后来打死多不愿意去了，母亲倒是能理解自己女儿的，只是父亲可能想不通，与是和父亲犟上了，我把自己关房子里，发出话来，不给我转学，我就死了算了，父亲整天黑着脸，谁也不敢惹他，他的意思是死了就死了，当我白养了一个。现在想来其实是挺可笑的，一向听话懂事的自己，哪里来那么大的勇气和理由跟家人作对啊，只是父亲最终也没有坳过自己，到县城给我打了转学证，又到学校给我报了名。丢下一句，自己不要后悔啊！不要说是我们不给你去好的学校读书。

初中毕业时，在读中专和高中之间，我犹豫了很久，其实，我是知道爸爸不希望我去读高中的，因为弟弟成绩也很好，他将来是一定要去读高中的，这样，要负担两个人上大学的话，家里肯定会更难，那样的穷山沟沟里，许多人家的孩子读完初中就是万幸了，只是现在家乡已经富裕了许多，总算是欣慰吧。妈妈后来悄悄跟我说过，她说爸爸偏心，只送儿子，不送女儿，我当时就笑了，其实心里清楚的很，他们从来就没有重男轻女过，我后来还是选择了读中专，学服装设计是因为自己一直想学画画，可是从小就没有机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自己开心死了，只是把父亲气的够呛，全家人多希望我去读卫校，叔叔那时候在县城当医生，农村人的概念里是，如果我去读卫校的话，将来工作就有了保障，可是，在这个人生的大问题上，我又一次自己做了主，从小到大，所有的大的事情，好象多是自己拿的主意，而且总是不随爸爸的意。只希望将来的人生大事能如爸爸的愿吧，也算是自己目前的心愿了，

总是半个月才想起给家里打个电话，有时候甚至是一个月，上次过年回家，妈妈跟我说，“你以后要多往家里打几个电话，你如果半个月不打电话回来，你爸爸就老是问我，灵燕怎么这么久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原来爸爸也会想我，那可是我们拿起电话也没两句话说的爸爸啊，妈妈对爸爸说，你不知道给你女儿挂个电话啊，爸爸总是说，“还是你去打吧，你是妈妈好说话些，”如果是我跟妈妈说了什么事情，挂了电话爸爸往往会责备妈妈没有问仔细，没有嘱咐清楚，如果我跟爸爸说了什么事情，妈妈又总是忍不住的要一再打听，爸爸往往会来一句，问那么多，刚才你不知道跟你女儿说啊，妈妈总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并且有段时间，因为妈妈接弟弟的电话要比我多，爸爸居然责备妈妈只关心儿子，不关心女儿。听妈妈叨叨絮絮的说着这些，突然觉得心里一酸，别过头去，不让妈妈看到自己的眼泪。

那年，父亲生病的消息犹如一记闷拳打在胸口，我竟然快要呼吸不过来，一直像山一样坚强，钢硬的父亲，真的就折了腰。和所有的穷困的父亲一样，为了家计为了我和弟弟读书，父亲唯一能出卖的只有自己的那点力气，他干活时那种拼死的干劲，是让村子里所有的男人都不得不佩服的，也因为这样，曾经有人说父亲，活着那么辛苦，死了都不值，这是至尽为止，最让我无颜面对的一句话，曾经写信告诉弟弟，让他一定要好好记住这句话，可自己呢，我是一直愧对父亲的，自己出来这么久了，没有做出一点让他欣慰的成绩，也从来没有给予过他什么。对父母的愧疚，这也是自己想嫁回家乡唯一的原因，因为我不能让他们老了没有人照顾 ，没有人可以依靠

妈妈是个罗嗦的人，爸爸是个少话的人，经常为了一点小事情，妈妈要罗嗦上半天，一直到爸爸忍无可忍，两个人总是要发生口角，加上爸爸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情绪也更坏了，过年的时候两个人居然又吵架了，只是间接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自己，妈妈和我一样，是个眼泪浅的女人，从妈妈断断续续的抽泣里，我第一次懂得了父母之间的爱情，虽然两个人小吵是不断，但爸爸只打过妈妈一次，那也完全是因为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妈妈任性半夜离开家把爸爸吓的，就像当初爸爸打我一样。说到现在，妈妈埋怨爸爸，说有时候她一个人在家里干活，爸爸哪怕是身体不好，做不得事也不会在家里呆着，总要出去走走，妈妈问爸爸上哪去，爸爸会回一句“我去外面走一下也不行，干脆天天在家里守着你好了”妈妈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默默流泪半天，其实妈妈是希望爸爸能在家里陪着她的，哪怕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哪怕是爸爸只是在家跟他说说话。而父亲却是个从不流露感情的人，我一直把父母的爱情看得过浅了，甚至觉得他们活着的唯一希望和寄托就是我和弟弟，其实，这个世上，最亲的人还是自己的老伴啊，那才是要一生一世相守的人。

今天写到父亲，我居然又流泪了，真想改个名字叫爱哭的女人。